第14章 搖尾巴

泛亮的銀針紮進白膩的肌膚,屋子裏藥香四起,光透過花窗,照出一縷縷翻卷升騰的青煙。

李景允安靜地看著,修長的指節有一搭沒一搭地點著腰間掛竹節佩的位置,眼裏墨光暗轉。

“公子。”八鬥從外頭回來,站在隔斷外小聲道,“已經打點好了,主院那邊收不到風聲,但掌事院那邊……許是要給個交代。”

溫故知聞言,手下一頓,愕然側頭:“掌事院?”

“嗯。”李景允漫不經心地應著,“你繼續下你的針。”

“不是,三爺,您這一遭要是小打小鬧,兄弟也就不問了。”溫故知皺眉,“可這人要是你從掌事院撈出來的,那總要提前與咱們幾個通個氣。”

掌事院是什麽地方?與內閣同司,由中宮親掌,美名其曰替京華官貴唱紅臉,懲治下人,以正家風,可實際是做什麽用的,大家心裏都門清。

這位爺前腳進掌事院救人,後腳宮裏就能收到消息。

且不說事大事小吧,放在平時,就沒有這麽往宮裏遞事的理。

“你救完人再說不遲。”李景允擺手,袖口輕收,“我能解決。”

溫故知神色復雜地看著他,突然尾指一翹,掐著嗓子學著宮裏的公公道:“這行大事者呀,最怕的就是紅、顏、禍、水~,小的看您這架勢,頗有前朝昏君的遺韻,要不咱就不救了,一針送這小禍水歸了西,也省得將來您舉棋不定,誤了大局。”

瞳孔往上一翻,李景允給了他個毫不留情的白眼:“滾。”

委屈地收回蘭花指,溫故知嘆息:“三爺行事向來幹凈利落,半分不會連累兄弟,我是沒什麽好擔心的。”

“可是爺,哥幾個喝過關公酒的,沒道理回回都是您一個人頂著事,那不合適。”

捏起最後一根銀針對著他看了看,溫故知輕笑:“下回有這種事,煩請捎帶上咱們。”

銀光泛泛,襯得面前這人的臉格外冷淡,他眸子掃過來,眼神頗有些嫌棄,可沉默片刻,他還是點了頭。

“嗯。”

溫故知舒坦了,眉目展開,麻利地就將銀針落了下去。

床上的人皺了皺眉,輕哼一聲。

“怎麽?”李景允俯身過來看了看,皺眉,“你這當禦醫的,行針還三心二意,是不是紮錯地方了?”

先前的歡喜一掃而空,溫故知鼻子都差點氣歪了:“三爺,我是禦醫,禦用神醫你懂不懂!哪個神醫能把針紮錯地方?”

“那她哼哼什麽?”

“您身上要是有這麽多口子,不會痛得哼哼啊?她能哼兩聲都算好事,還有得救,您慌個什麽。”

神色微松,李景允不屑:“我沒慌。”

“是,那外頭天也沒亮,全是小的眼瞎。”溫故知揉了揉腮幫子,咧著嘴嘀咕:“老鐵樹開花,看得人牙疼。”

床上這人嘴唇好像動了動,李景允也沒空跟溫故知計較了,撐著床弦便貼近去聽。

溫熱的氣息絲絲入耳,這人含糊了半晌,吐出個莫名其妙的詞。

“玉蘭?”他茫然地重復,然後直起身子不敢置信地看向溫故知,“都這模樣了,她還能夢見花?”

溫故知攤手:“這我可醫不著。”

李景允抹了把臉,覺得人真是白救了,旺福吃了饅頭還知道搖尾巴,這人剛逃出生天,不在夢裏好生謝謝他,反去夢些亂七八糟的。

不甘心地又湊過去,他想再聽點別的,可殷花月不說了,幹裂的唇緊緊抿著,抿得又冒了血絲。

“嘖。”

他伸手,想將她的嘴給掰松,但剛一用力,兩串淚珠順著她眼角,“刷”地就落了下來。

指尖一顫,李景允飛快地收回了手,頓了頓,望向溫故知,下意識地辯解:“我沒用多大力氣。”

溫故知看樂了,這才多大點事,用得著解釋?

可李景允的表情很嚴肅,瞪著那人眼角的淚痕,活像在瞪什麽案發現場,眼底墨色微湧,下頷線條緊繃。

溫故知捧腹大笑,笑得扶著隔斷喘氣:“這躺著的到底是個什麽寶貝那?”

黑了半張臉,李景允冷哼:“見鬼的寶貝。”

剛養熟的狗罷了。

“公子。”

八鬥又從外頭回來了,恰好聽見寶貝二字,驚訝不已:“您怎麽知道有寶貝?韓府派人送了這個來,將軍的意思,讓您琢磨回個禮。”

溫故知收了聲,兩人對視一眼。

李景允抿唇,掀開簾子朝八鬥伸手:“拿來。”

一方檀木盒,打開便是一只南陽玉蟬,系了青色絲絳,以作腰間掛飾。

“這是什麽意思?”溫故知沒看明白,“好端端的送個腰飾,這也不是什麽鴛鴦鶼鰈啊。”

眼神有點涼,李景允合上盒子:“救她出來的時候,爺把七竹環結佩給出去了,估摸是到了韓霜手裏。”

溫故知挑眉,稍微一琢磨,反應了過來:“那她倒是大度,竟不責問,反而還了你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