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壽王府, 書齋。

清晨時候, 壽王趙瑢坐在窗下,面前放了一個棋盤,他正在凝視著棋局, 仔細思索著,許久之後,才輕輕落下一枚白子, 外面的園子裏傳來黃鶯聲聲嬌啼, 一樹西府海棠開得正好, 燦爛如霞, 引來蜂飛蝶舞, 一派生機勃勃。

玉質的棋子在落下時,發出輕微的聲音,驚擾了這一室安靜,外面傳來了腳步聲,在書齋門口止住, 顯然是在等候, 過了片刻,趙瑢才一邊落子,一邊淡聲問道:“怎麽了?”

侍女的聲音輕輕傳來:“那位小姐已經清醒了。”

聞言, 趙瑢將手中的棋子放入棋盅中, 搖起輪椅轉過來, 道:“去看看吧。”

“是。”

侍女上前來, 推起輪椅, 往西苑的方向走去,晴光大好,人間四月時候,到處都是一派生機勃勃,小徑兩旁的花木生長得分外繁茂,爭奇鬥艷,姹紫嫣紅。

等到了西苑的時候,侍女推著趙瑢入了院子,院內傳來鳥兒輕鳴,啾啾囀囀,很是歡快,叫人聽了只覺得分外悅耳,趙瑢忽然擡起手來,侍女的動作頓時停下,他擺了擺手,侍女無聲無息地退開了。

趙瑢親自搖起輪椅往院子裏而去,一只小小的鳥兒從檐下飛起,翅膀揮扇時,發出簌簌之聲,在陽光下投落一個小巧的影子,他擡起頭來,目光追隨著那只小鳥兒飛過瓦藍的天空,灑落下一串清脆的鳴叫,最後收斂雙翅,落在了一只細瘦的手上,是那只斷了爪子的小畫眉鳥,此時它正歪著頭,啾啾鳴叫著,十分雀躍。

趙瑢的目光落在它的爪子上,原本綁縛著的白色布條已經不翼而飛,露出了細長的腿,筆直而有力,它站得很穩,若不是因為那一身熟悉的羽毛,讓人幾乎要疑心這不是之前那只畫眉鳥了。

趙瑢定定地看了它許久,才將視線投向那只手的主人,很瘦,面色蒼白,仿佛大病初愈,烏黑的頭發隨意披散下來,少女的五官算不得多麽漂亮,眉如遠山,杏眼薄唇,下頷很尖,組合在一起,便讓人覺得有一種小巧玲瓏之感,她的手指也很細,擡起時寬大的袖子滑落,露出細瘦的手腕,上面懸掛著一個古樸的銀鐲子,兩枚鈴鐺在陽光下熠熠生輝,微微一動,便會發出細碎清脆的聲音,很是悅耳。

就在趙瑢打量她的時候,少女輕輕一擡手,那只小畫眉鳥便仿佛明白了她的意思,發出一聲嬌啼,縱身飛向了碧藍的天空,她轉過頭來,看了看趙瑢,最後將目光落在了他的雙腿上。

……

四月已是暮春時候,天氣漸漸暖和起來,日子波瀾不驚地滑過,朝堂之上,卻並不平靜,無他,晉王趙羨的存在開始漸漸顯眼起來,所有的朝臣們都看在了眼裏,而相對的,太子的處境比起之前又那麽一些些不妙了。

很長一段時間,太子的臉色都是極為難看的,自上一回靖光帝留趙羨一同用午膳之後,他與賢妃便立即叫了太子妃入宮商議,太子妃的祖父是內閣次輔聞人岐,商定之後,太子妃火速回了一趟娘家,將事情報給了聞人岐。

於是這幾日下來,每隔兩天,便會有禦史參趙羨,只是趙羨平日裏很是謹慎仔細,能被指摘的事情不多,都是些不痛不癢的小事,什麽在宮中不著公服,散值時間太早等等諸如此類的雞毛蒜皮。

靖光帝參議了一上午的朝事,精疲力盡,腦袋發昏,一看到這種奏折,既是好氣又是好笑,但秉著事要公辦的道理,他還是叫來趙羨問了問,才知道緣故。

為什麽在宮中不著公服,那是因為散值了,要離宮回府,自然要換更舒適的常服。

至於散值時間太早,趙羨立即表示並無此事,只是有一日,他的一樣重要物什落在了府中,要回府去取,之後很快又回來了,進出宮門都是有記錄的,靖光帝使人一查,果然是如此。

幾次下來,靖光帝就覺得煩了,只是禦史向來風聞奏事,不以言獲罪,他也不能罰他們,最後索性讓劉春滿把參趙羨的奏折都壓下來。

太子不見靖光帝這邊有動靜,趙羨一切照常,顯然是連斥責都沒有,他看在眼裏,急在心裏。

這一日朝議結束之後,靖光帝照例問了一句:“誰還有本要奏的?”

見下頭的官員都沒什麽動靜,靖光帝道:“既然如此,那今日就先——”

話還未說完,一名老禦史出列,道:“啟稟皇上,臣有本要奏。”

看見那張熟悉的布滿皺紋的臉,靖光帝頓時覺得頭大如鬥,他剛剛就不該問那一句,無他,這個陳禦史,正是近來堅持不懈彈劾趙羨的那一位,他不由按了按腦門,免得青筋跳了起來,深吸一口氣,無奈道:“準奏。”

陳禦史躬身道:“微臣參的是晉王殿下,以權謀私,徇私枉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