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他一動不動跪在那裏。

看不見神情。

她就這麽站著看著他,不知道過了多久,才感覺被人握住了手。

母親抿唇看她,竟也不知該說什麽。

或許她也於心不忍,許南征也是她從小看到大的,如果不是為了為人母的一點私心,又怎會一次次地用長輩身份,勸許南征離開笑笑?

她太了解南南的性子,驕傲,不服軟,又格外尊敬長輩。所以只要自己找他談,不論是從自己對他的質疑,還是出於一個長輩的懇求,他都不會再繼續下去。母親看著蕭余失魂落魄的樣子,只對她身旁的韓寧略點了下頭。

電梯門悄然打開,風塵仆仆的人快步走過他們身邊,還沒等眾人反應過來。他已經看到許南征,腳步非但未頓住,反倒是跨前兩步一把拉起許南征,猛地掌扇過去:“好好,你爺爺最寵你,沒想到最後也是你,給我們許家丟盡了臉!”

啪地一聲驟響,所有人都愣住了。

被打的人卻沒有任何躲閃,只是順著掌勢退了半步。

“二伯,”許遠航沖過去擋在許南征面前,“二哥也是剛才知道消息”。

幾個大人已經沖上去攔住了劈頭蓋臉的一通拳頭,估計誰也想不到堂堂少將,竟能在醫院裏對兒子大打出手。好在是軍人家庭不是什麽社會名流,這一層又只剩了家裏人,不會有什麽閑言碎語再傳出去。

他一聲不吭,置身事外。

等到眾人終於攔下父親,他才又跪了下去。

沒有任何緩沖,膝蓋嗵地一聲砸到地上的聲音,同時砸進了她的心底。胸口有什麽湧上來,竟險些哭出聲,可最後還是緊緊攥住拳,壓住了所有的眼淚。

壓得胸口生疼,疼的不敢呼吸。

她明白他無法化解的愧疚。

許爺爺或許當真是以他為傲,可是許家所有人從來都風平浪靜,唯有他總是停不下來。他每一步挫折,對自己是個打擊,老人家聽了又怎麽會好受。

就像當初他從清華退學,就像當初3GR那場暴風雨。

如今又是受賄案,一個普通老人家都不一定受得了,又何況是身體每況愈下的人?縱然他最後被證實沒有任何問題,卻仍是晚了。

“要不要下樓走走?”韓寧低聲問她,“出去買些熱飲?”

無論怎麽說,這一幕落在誰眼裏,都會心有觸動。

她輕搖頭,沒說話。

後來的一切,她回到酒店也不大能記得清楚。

高高低低的哭聲,混雜在一起,她也幾乎哭得喘不上氣,根本沒敢看許南征會如何。

韓寧陪她回到酒店,就守在她身邊,看著她哭到睡著,到半夜才輕拍醒她,一口口給她喂著溫水。兩人沒有任何語言交流,他的視線卻始終沒有離開她半步,到她第二天中午醒來,才看到韓寧就坐在床邊的地毯上,睡著了。

窗簾沒有拉上,日光透過半透明的窗簾照進來,他睡得很安靜。

很像是當初在飛機上,他睡著的神情。

煙灰缸裏幾乎塞滿了煙頭,滿屋子的煙味,她就這麽睜眼看著他,直到他忽然醒過來,也看著她:“睡美人,你醒了?”

她嗯了聲,整夜的哭讓眼睛腫脹的難過,可卻不敢再去回憶昨晚任何一幕。只是壓著心底的難過,啞聲說:“我餓了。”

他微笑著,坐直了身子:“好,去吃飯。”

蕭余看著他站起身,襯衫皺的不成樣子,就這樣走進洗手間洗漱。水流的聲音灌進耳朵裏,又一天的日光,都讓她覺得昨晚的一切是夢。

因為滿身的煙味,她只能去徹底洗了個澡,走出來時只穿了件吊帶衫,正對著衣櫃挑衣服的時候,忽然覺得後背被他的手指撫過,瞬息繃緊神經,卻聽見他問了句:“紋的時候疼不疼?”她這才明白,他說的是紋身。

因為紋在衣領以下的位置,又是後背,平時別說是別人,連自己都看不到。

漸漸的竟都忘記了。

他的手指只是很溫和地,沿著紋身的形狀摩挲著:“為什麽紋一對翅膀,我記得這是挺俗的一種圖案,幾乎所有人想不到紋什麽,都會選擇這個,”他真的看得很仔細,圖案從脊椎綿延到肩胛骨,“不像是你會選的。”

他的話,恍惚像是那個法國紋身師說的話。

那個人建議她挑些特別的圖案,可是她卻仍堅持紋這個。她不知道別人為什麽會選擇這個,可當時的她,只覺得自己一輩子都束縛在許南征身上,不管是生活還是感情,無論走的多遠,都逃不過這個結局。

所以她只想紋下個不可磨滅的印記,忘記他,徹底遠離。

整個紋身過程持續了四個小時,據說是女人能承受的極限,她全程沒抹麻醉藥。紋身師怕她真的吃不消,不停勸她這圖案的面積,起碼要兩次才能完成,可自己依舊堅持下來。“好看嗎?”她截斷了自己再回憶的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