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8 章

……她也不知道為什麽,就是習慣了,站在一個固定的地方等他。

季成陽推開門,他有隨手關燈的習慣,哪怕是離開很短的時間:“怕黑,沒找到開關?”他隨口問著,摸索開關的位置。

她嘟囔著:“沒有,都告訴過你了……我沒那麽怕黑,又不是小時候。”

啪嗒一聲,病房裏亮了起來。

季成陽的眼角微微揚起:“你在我眼裏,一直都很小。”

“都過二十二好幾個月了。”

“噢?是嗎,”他輕擰了下她的鼻尖,“我已經三十一了。”

桌上扔著書和打開的電腦,他隨手收整,她就跟在旁邊,從塑料袋裏拿出飯菜。季成陽接過,一一在桌上擺好,而她就這麽束手在一旁站著看他勞動。

像是以前在他家暫住的情景,他也從不讓她插手家務,每次都把她趕走:“事情又不多,不用兩個人做。”雖然他做飯不算十分可口美味,衣服全仰仗洗衣機的幫忙,房間也收拾的馬馬虎虎,僅是對待書房和藏書室才會認真整理……

但這些都是他親力親為,不會交待給她來做。

他關心她的,是讀書、成績、身心健康,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過去的季成陽更像是她的監護人,比父母和親人更加在乎她的成長,完全將她嬌生慣養。

她去洗幹凈手,從金屬架子上拿下毛巾,在溫熱的水流裏揉搓著,擰幹,想要去給他也擦擦手。關上水龍頭時,她發覺季成陽已經靠在門邊,在看著自己。

是那種不想太想說話,就想安靜看她一會兒的神情。

紀憶被看得有些窘迫,不知道他在想什麽,隨便找了個話題,想要填補這突如其來的安靜:“我回學校,聽老師們說西藏在暴動,下午開始的。”

“08年是奧運年,注定了不是太平年,”他很平靜地說著自己了解過的情況,“幾天前,就有大批僧人在大昭寺廣場展開雪山獅子旗,同一天,17個中國的駐外領事館都受到了暴力沖擊。大家都猜想到會出更大的事……可惜這種暴恐事件無法事先預測,比如911。”

有一些回憶,悄然出現。

他想起911那天,自己在費城接到的她的電話,那時候小姑娘緊張的不行,叮囑他千萬不要亂跑。他答應了,但結束通話後,就離開費城,獨自開車前往出事的紐約。

這就是男人的口是心非。

“希望別再出事了,”紀憶攥住他的手指,將他的手臂拉近,去給他擦手,“天下太平多好啊。”季成陽襯衫的袖口沒有系好,隱約露出了一道暗紅色的傷疤。

紀憶忽地一慌,想要去看清楚。

他捉住她的手,沒讓她再撩自己的衣袖。

“是在伊拉克受的傷嗎?”她更慌了,仰起頭。

季成陽垂眼看著她的臉和緊攥住毛巾的手,輕描淡寫地解釋:“有些彈片擦傷,還有在戰壕躲避炮彈時,被金屬刮傷的。”他並沒有說謊,有些外傷確實來自初期的采訪。

“讓我看看,”她怔忡地盯著他的手腕,看著袖口深處,“遲早……要看到的。”

這種事的確避不開。

“看可以,別被嚇到,”季成陽的聲音有些低,聲音輕松且平靜,“也不許哭。”

她胡亂答應,將毛巾隨手放在水池邊。

季成陽挽起了襯衫的袖口,拉到了手肘以上,就從手腕開始,暗紅色的傷疤橫跨了整個手臂內側,這樣的位置太觸目驚心,輕易勾勒出一個鮮血淋漓的畫面。余下的都是不規則的傷疤,盤踞在手臂外側、手肘。

這還僅是右臂。

紀憶想壓住鼻端的酸澀,卻得到相反效果,眼淚一湧而出。她不敢擡頭,就這麽握著他的手指,肩膀微微抖著,無聲哭了出來。

她忍不住,完全控制不住。

季成陽能看到的只是她柔軟的頭發,還有其中露出的小小的耳朵。耳垂很小,單薄,和他一樣,照老一輩人的說法,耳垂越是輕薄小巧的人越是沒有福氣,命運多舛。可他並沒有流過多少眼淚,好像都雙倍加注在了她的身上。

季成陽將自己的襯衫袖口拉下來,伸手去扶住她的臉,手心馬上就濕了。

真哭了。

這恐怕就是……女人的口是心非。

“男人又不怕受傷,”他撥開她的頭發,吻住她的小耳尖,“就是難看了些。”

根本就不是難看的問題……

她想追問,耳朵忽然有些熱的發燙。

小小的耳廓被他含住,輕輕在牙齒間折磨著。

想躲,沒躲開,他的唇就沿著她的耳垂親吻到脖子一側,還有毛巾領口露出的小小鎖骨上。她胸口劇烈起伏著,仍舊在低聲哭著。季成陽的動作起初有些激烈,後來慢慢就停下來,看著她紅紅的眼睛,忽然笑出來:“小淚包。”

沙啞的,無奈的,也是溫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