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6 章(第3/4頁)

她視線晃動著,模糊著,茫然地看著他。

季成陽從沒有像現在這樣覺得自己是個徹頭徹尾的混蛋,是什麽能讓所有的愛都被打回原形,不被相信,讓她堅強的外表下如此不堪一擊,只是一個吻就讓她像是回到了十幾歲的時候,不停哭著,因為錯過爸媽回來探望的時間而崩潰的哭著……

還說什麽情有可原,還說什麽對和錯。

他現在心口一陣陣發緊,看著她根本止不住的眼淚,真想要徹底回到過去,在情難自已和她發生關系之前就狠狠揍死自己,二十幾歲的季成陽,不管有什麽原因,都讓自己最深愛和唯一深愛的小姑娘,深受傷害。

忽然,他臉上一涼,感覺到她的手,慢慢摸上自己的臉。

那麽仔細,像是在觸摸一碰就碎的回憶。

他的心臟被重重擊中,甚至不敢動一下,任由她摸著自己的五官。

直到紀憶慢慢靠近,用自己的嘴唇去觸碰到他的,試著,讓他重新吻自己。她在用行動告訴他,她在重新相信他,雖然會怕再次失去,卻還是想要把所有他想要的都給他。

漫長的安靜裏,兩個人都像是在用身體接觸來感受彼此。

“西西,謝謝你,”季成陽將手臂撐在她身體一側,親吻她的眼睛,看著在自己的影子下的姑娘,看著她因短暫缺氧而變得異常紅暈的臉頰。

他的聲音很低,重壓在心口,“謝謝你,原諒我。”

她去摸他的臉,眼淚就在眼眶裏,模糊著視線:“就這一次,以後別再這樣了……”再有一次,她估計就撐不下去了。

她的鼻音濃重,說不出的委屈。

四年多的委屈,很多,多到她能哭上幾天幾夜。

季成陽沉默著,溫柔地吻了吻她的眼睛:“不會,除非我已經死了。”

他從不會說這麽直白的話,她被嚇到了,抓住他的手:“快說,呸呸呸,童言無忌。”季成陽一愣,忍不住地,露出了今晚的第一個笑容。

在紀憶嚴肅緊張的眼神裏,他壓低聲音,順著她重復了那句話。

“快拍下木頭,就拍書架。”她指了指兩人頭頂上方的書架。

季成陽很無奈,拍了拍書架下層。

她抿著嘴,笑著,也覺得如此照著自己說法做的季成陽很毀形象。

……

那晚,兩個人就躺在床上,輕聲聊著天,紀憶像是忽然回到了過去,不厭其煩地給他講著瑣碎的事。她會選擇性跳過難過的事情,比如班長的去世,還有和家人的不愉快等等,講述的都是一些有趣的,貫穿她四年來生活的事情。

“大四的時候,大家都在找工作,我要攢錢讀研究生,就去旅行社找兼職,”紀憶回憶著,告訴他,“那時候人家不肯要我,說我沒經驗,我就說,我可是免試被外交學院研究生錄取的,英文和法語都很棒。”

她從小到大,從沒這麽自誇過,甚至被人偶爾誇獎時,也多半是羞澀地默認。

現在回想起來,果然生活是最能改變人的。

紀憶說完,特意看了看他,輕聲重復:“真的是免試。”

他有些打趣地揭穿她:“是想要我表揚你嗎?”

“……沒有,”她別扭地移開視線,額頭壓下來,抵在他胸前,悶聲說,“比你差遠了。”

季成陽是真的累了。

他的身體遠不如從前,甚至遠不如醫院大廳裏候診的病人。

可他舍不得睡。

他看得出紀憶很開心。

究竟是多久之前了,看到她這樣羞澀的幸福的,滿含期盼地笑著,靠著自己。微微發燙的小身體,就挨在自己身邊,縮在自己身前,毫不掩飾地依戀著自己……

“你沒有比我差,”他低聲,緩慢地說著,“我的西西,從小到大都是最優秀的。”

在這麽漫長的不同尋常的成長歲月裏,仍舊能保持最初的良善,能在一波又一波的逆境裏,走到現在,仍舊能毫不掩飾內心感情,義無反顧,願意相信。

他何德何能,得她如此。

後來他還是先睡著了,紀憶悄悄下床,將燈和房門關上,又輕手輕腳地爬上床,鉆到被子裏,慢慢貼到他的胸前,找了個舒服的姿勢,也睡著了。

深夜,季成陽醒過來。

長期失眠,讓他得了夢魘的惡症。

在那段頻繁行走各國戰區的日子裏,認識很多同行,有看似將自己置身事外的記者,也有重度抑郁症患者。最初的他,認為這些心理問題對自己都構不成威脅,甚至從這次獲救以後,折磨他的也是身體上的創傷和危險,並非心理問題。

但事實證明,他太高估自己了。

後來他發現,親眼見證了、經歷了屠殺和虐殺,甚至親眼見過好朋友死在自己身邊,這種慘象是不可能被忽略的。噩夢從被救開始,延續至今,到現在,他只能選擇與這些記憶共存。有時午夜恍惚醒來,周圍不見光,就還會看見那些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