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0 章

季成陽蹲下身子,雙手鉗制住她的肩膀,想要繼續告訴她她不能這麽任性,手機說關掉就關掉,不管發生任何事情都不能如此解決問題。

她眼前是季成陽的臉。

因為車燈直照,突顯他難得露骨的怒氣,讓她很害怕。

“為什麽不給我先打電話,告訴我你去了什麽地方?”

“我手機沒電了,”紀憶輕聲解釋,“我手機沒電了,不是關機,也沒有公用電話的小店,只有插卡的那種電話亭,沒有IC卡,就用不了那個……打不到車,外邊沒有出租車……可能是非典,出租車都不出來幹活了,就等公交車……”

車燈將她的臉照得有些慘白慘白的,然後她忽然說:“暖暖知道了,她很生氣。”

季成陽的心始終被各種不好的猜測壓著。

他剛才接到暖暖電話而急速趕回來,將那個哭得一塌糊塗的小侄女勸住送回學校後,他就找不到了紀憶,應該說從電視台接到季暖暖電話開始,他就找不到她。

他沒辦法讓自己不生氣。

甚至當她解釋以後,他沒辦法讓匯聚兩個多小時的壓力都煙消雲散。

“我知道,我已經和她談過這件事,”季成陽低聲說,“我們先回家再說。”

“嗯。”

他們已經站在小區門外不遠的地方,紀憶就沒跟著他上車,只是地下車庫外的樓梯口,等著他。季成陽攥著車鑰匙從台階下往上走,看見朦朧不清晰的月光,攏住她的身形,她穿著有些厚的那種玫紅色戴帽子的休閑服上衣,瘦瘦米白長褲,頭發披下來,很純情的一個小姑娘模樣。

她在安靜地等著他。

季成陽想到暖暖撲到自己懷裏哭得時候說的話,那些都是他之前就深思熟慮過的,所以沒有什麽太多的驚訝,因為他是個二十六歲的成年男人,這是他早就考慮過的情況。可紀憶不同,她還不夠成熟,自己還沒來得及和她深入溝通這些未來的阻礙,她就已經在淬不及防下受了指責。

主要責任應該是他的,不是嗎?

季成陽笑了一下,從黑暗的樓梯底層走上去,迎著月光。

紀憶本以為到家後他會立刻和自己談,季成陽卻只用手勢示意,讓她先去洗澡。她只得迅速沖洗換了家居的衣服出來,正看到季成陽貓著腰從冰箱裏拿出一些食材。

紀憶走近,能聞到四周淡淡的滴露味兒。

這段時間,季成陽一直很注意家裏的消毒。回到家立刻會擦洗一遍,包括兩個人每天穿的衣服也是要當天放到洗衣機裏清洗幹凈,衣服混著洗衣粉就還好,最後不會有消毒液的味道留下來。

但房間裏就不一樣了。

起初她不太喜歡這種味道,可慢慢就適應了,此時此刻,這種熟悉感倒讓心踏實了一些。

季成陽起鍋做飯。

抽油煙機的聲音轟轟作響,他熱了油,將整盤的花生米倒下去。這道菜很快就會因為紀憶的那句“我愛吃花生米”,變成宮爆花生米,雞丁即將成為陪襯。

他拿筷子夾了,喂給她:“嘗嘗。”

這是他回家後和她說得第一句話,只有兩個字。

紀憶微微張嘴,咬住皮已經炸脆的花生米,她盯著他,季成陽仍舊在生氣,並沒有掩飾從眼神到面部神情的冰冷,她的就像是被他一眼望穿到心房內,被他看到血液流動和跳動,變得如此不自在。

“好吃嗎?”

“嗯……”

“不覺得炒得有些過火了嗎?”他問。

“好像有點兒。”的確有些火候過了。

季成陽自己也夾了粒,嘗了嘗:“還好,還能吃。”

她應了聲。

他卻又關火:“算了,我們吃火鍋,我下午買了很多東西回來。”

紀憶又應了聲,其實火鍋也不錯。

她如此想著,季成陽已經雙手扶著她的手臂,半蹲下來:“是不是我想吃什麽你就會跟著吃什麽?怎麽沒有自己的意見?”

她有些愕然:“我也挺喜歡吃火鍋,你想吃,就吃吧,沒關系。”

季成陽看著她的眼睛,沉默了會兒,說:“西西,你知道你最大的弱點是什麽嗎?”

弱點?

紀憶想了會兒,很坦誠說:“我太在意別人的看法。”

季成陽笑:“而且也太重感情。你和暖暖都是真性情,對親近的人都掏心掏肺。可她外熱內冷,別看她今天哭得像天塌了一樣,其實她沒那麽脆弱,你不一樣,你外冷內熱,看上去很平淡,可心思就細太多了,你將感情看得重。”

紀憶的睫毛慢慢煽動著,垂下來。

是的。

或許因為她缺少這些,就將這些看得很重。親情、友情,愛情,只要別人給她一些,她就能一直記得清楚,一層層,隨著日積月累都厚重地壓在心裏,恨不得還回去十倍。

她現在都能清楚記得,十一歲時候的事情。有次在季暖暖家,兩個人睡到半夜一起去上廁所,她忽然月經來潮,坐在馬桶上看著內褲發愣,考慮是否下樓回家的時候,季暖暖已經從洗手間的櫃子裏拿出衛生巾,蹲下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