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9 章

在季成陽的記憶裏,2003的春天有很多事情發生。

3月,他從俄羅斯歸國,非典型肺炎正在北京和廣州、香港迅速蔓延,面對著措手不及的災難,他和紀憶的愛情,在這個仍舊天寒地凍的初春悄然開始了;

20日,英美軍隊為主的聯合部隊終於對伊拉克發動了軍事行動,如果說阿富汗戰爭還蒙著一層遮羞布,那麽,伊拉克戰爭才是真正的軍事報復行為,因為非典在中國蔓延,季成陽的出國手續遇到了一些問題,竟在戰爭爆發後,暫時留在國內做了一個閑人;

這段時間,季成陽的父親也動了一個大手術,在病床邊當著幾個兒子女兒的面,親口要求季成陽放棄現有的工作,他沒作答。

“晚飯想吃宮保雞丁嗎?”季成陽在電話裏問。

他真的很閑,當別人都躲避在家躲避傳染病的時候,卻獨自推著購物車,在近乎空無一人的超市裏閑逛。因為顧客少,貨物竟然也很少,幾米長的冰櫃裏沒有幾盒東西。

“好啊,”紀憶的聲音,呼吸有些重,她應該是剛才從教室跑出來,趕著去下一堂課,“能多買點兒花生米嗎?我喜歡吃宮保雞丁裏的花生米。”

“沒問題,”他答,“我買完東西,去接你。”

“今天要晚一個小時,我臨時加了一節課。”

“沒關系,我可以坐在車裏看資料。”

電話收線,他繼續采購。

這種物資貧乏的超市,真說不上“采購”兩個字。

就這麽短短幾分鐘,他又接了兩個電話,是自己二哥的,也就是季暖暖的父親,電話裏二哥的措辭非常激烈,暖暖已經接連曠課很多天,時不時就找不到人,二哥和嫂子商量著,似乎想要將她提前送出國。可剛巧就碰上了非典,這事兒就耽擱了,但依舊不放心,想著讓季成陽能勸勸。“她崇拜你,勝過崇拜我這個穿軍裝的父親,”二哥如此說,“記得小時候嗎,她還總喜歡牽著你的手,一直說要換個爸爸?”

他記得,可他一個沒有過婚姻和子女的男人,實在無法和一個已經度過青春期的女孩談話,尤其談論的還是感情和未來。

軍人家庭出身的人,都不習慣電話溝通,事情說完也收了線。

第二個電話算是好消息,他去伊拉克的事情有了些進展。季成陽將采購的食物扔到汽車後備箱,直接去了台裏,正好碰上幾個大報社負責時政部分的記者,大家都曾在駐外的時候,都相互熟悉,就多聊了兩句。

那些人也是因為非典的影響,行程多少被耽擱了,在國內無所事事就幫著同事去做些非典專題,有個人做的主題是各大高校的“禁校風景”,拍攝了很多年輕情侶,隔著學校的鐵欄杆,互訴衷腸的一幕幕。

都是年輕的愛情,在這種致命流行病下,在畏懼的映襯下,更想要迫不及待地表現出相守的願望。“你說說,這些小情侶還不真怕死的,”男記者翻著相機裏的相片,給季成陽看,“我看著有大包大包送零食的,還有隔著鐵欄杆接吻的。”

這些人,都是時政記者,和季成陽是一類。

說白了,中國這些時政記者,一到戰場上就自動轉屬性為戰地記者,平時就追蹤報道些各國時政,都是見過大場面和生離死別的。對他們來說,真正征服人的,永遠是這些看似蕭條絕境下的真情。

一張張相片,陌生的青春洋溢的臉。

在相機裏,不斷掠過。

“等等,”季成陽忽然出聲,“讓我看看上一張。”

照片倒回去,他看到的不是照片裏擁抱的那對年輕情侶,而是角落裏的一個旁觀的少女,少女的側臉是前景……

“這張前景不錯,這小姑娘正好回頭看這對小情侶,我就抓拍下來了。”

“這張發我郵箱,”季成陽用指尖輕輕點了下少女的側臉,“算了,你到我辦公室坐坐,順便給我拷照片。”

那男記者笑了:“這是怎麽了,這麽急,照片觸到你什麽點了?”

季成陽的眉目有些深邃,笑得含蓄且風度十足:“照片不止要給我,還需要刪了存档。”

“誒?”

“你拍的是我女朋友。”他坦言。

……

那男記者一愣,和身邊倆人對視一眼,三個人又對著照片猛瞅了一陣,似乎這才琢磨出季成陽說的到底是什麽。有人伸過來胳膊,攬住季成陽的肩:“小子可以啊,絕對很可以。”雖然如此感慨,但大家還是有種這是假話的感覺。

畢竟季成陽這個人實在在這個圈子過於出名。

但又似乎,不太會和女人聯系在一起,有種不近女色的感覺。

比如男人坐在一起總會不鹹不淡地開些有關性的玩笑,季成陽卻慣來不太參與,有時候大家聚會什麽的,有意東一下西一下地胡亂撮合,都配合著,單身男女試試看有沒有交往意向,季成陽卻又是個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