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一更)

雲遲一番話落,便是長久的沉默。

花顏一動不動地躺著,沒有醒來,也沒有應答,睫毛也不曾顫一下,誠如天不絕說,這一次,是真真的十分兇險到有性命之憂的地步了。

天不絕開了藥方子,小忠子連忙去熬藥,天不絕沒走,便在房中的一處窗前坐著,一邊思索著,一邊聽著雲遲的話,不時地瞅床上躺著的花顏和床邊坐著的雲遲一眼,心中是綿延不絕的嘆息。

他一生鉆營醫術,看慣了生生死死,於情愛一事,年輕時,嫌棄麻煩敬而遠之,一年復一年,孤僻地便這樣到了半百之齡。這一刻,他卻著實地體會到了,人人都說太子雲遲胸中裝著天下,生性涼薄,不近女色,可是如今,他不過是千萬凡夫俗子中的一個罷了。

為了花顏,他著實是丟了太子殿下的身份以及不該因情愛而有的失控表情。

小忠子端來湯藥,喊了雲遲一聲,然後小心翼翼地端到了他面前。

雲遲伸手接過,湯藥溫熱,他含了一口,俯下身,以唇哺喂花顏,她牙關緊咬,一時不松開,他費了好大的力氣,才撬開她的貝齒,將藥喂了進去。

一碗藥喂下後,雲遲將空碗放下,用帕子擦了一下嘴角,看著花顏,低聲說,“是不是,我若是與你悔婚,還你自由,你就不會再犯癔症了?就不會克制不住自己每每出事兒了?是不是在南疆時,我若是不以條件相換,做低自己,用蠱王換你做我的太子妃,你順心順意地救了蘇子斬,與他雙宿雙棲,就不會如此了?”

小忠子聽的心驚膽顫,“殿下萬萬不要想不開。”

雲遲不理會小忠子,繼續低聲說,“你從不怪我,一日待我比一日好,花顏,你知道不知道你自己是毒藥?讓我恨不得飛蛾撲火,也莫可奈何。”

小忠子幾乎要哭了,“殿下,太子妃待您不可謂不心誠,您可不要想著悔婚,太子妃可是您千方百計費勁無數心力要娶的人啊,若您悔婚,還上哪裏去找您喜歡極了的太子妃呢?萬萬不要啊。”

雲遲話語頓住,又沉默下來。

小忠子心裏急的不行,看向遠處坐著的天不絕,“神醫,你倒是說句話啊!”

天不絕看看雲遲,又看看小忠子,然後對小忠子搖搖頭。

小忠子擰著鼻子,忍著難受,不吭聲了。

雲遲揉搓著花顏的手,感受不到半絲溫熱,對天不絕和小忠子說,“你們都出去吧!”

天不絕站起身,對雲遲道,“老夫就在外面畫堂等著,太子殿下有事兒就喊老夫。若是她醒了,也立即喊老夫。”

雲遲點點頭。

天不絕走了出去,小忠子也跟了出去。

外間,安十六、安十七、花容三人沒走,一直聽著裏面的動靜。見天不絕和小忠子出來了,三人都看向天不絕和小忠子。

天不絕嘆了口氣,“我就沒見過這麽倔強的丫頭,從小到大,認準一條道走到黑。這道坎,是怎麽也過不去了。”

安十六、安十七、花容三人面色憂急,皆無話。

雲遲又沉默了許久,拖了靴子,上了床,將花顏抱在懷裏,覆在她耳邊,低聲喊,“花顏,花顏,花顏……”

一聲又一聲,低低沉沉,柔柔緩緩,千回百轉。

喊了一會兒,花顏依舊沒動靜,雲遲在她耳邊說,“花顏,你醒來,你若是醒來,我便……”他咬了一下牙,“只要是為你好,我便可以與你悔婚,不再娶你……”

他話落,花顏的手忽然動了一下,沒力道地撓了他手心一下。

雲遲一喜,低頭看花顏,她依舊昏迷著,似乎手心只是無意識的蜷縮動作,但這已經足夠他心喜,他立即對外面喊,“天不絕!”

天不絕聞聲立即沖了進來,“太子殿下?”

雲遲啞聲說,“她的手動了,你再診脈。”

天不絕聞言立即為花顏診脈,須臾,大喜,“是有蘇醒的跡象,奈何沉脈太沉,如高山壓著她,醒不來,待我再拿出些藥助助她,必須讓她盡快醒來,這般昏迷下去對她不利,恐長睡不醒而被困氣絕。”

雲遲點頭。

天不絕從懷中掏出一堆瓶瓶罐罐,從中選出三瓶,分別倒出三顆,一共九顆藥,遞給雲遲,“都給她服下。”

雲遲接過,一顆顆地塞進花顏的嘴裏,待最後一顆化在她嘴裏後,他靜靜地看著她,低聲說,“你是不是希望我與你悔婚,若是你希望,也是為你好,那我……”

“渾說……什麽……呢……”花顏嘴角動了動,極低地斷續地吐出幾個字。

雲遲看著她,見她雖然開口了,但是並沒有睜開眼睛,臉色不知是被氣的,還是如何,腮幫子微微氣鼓,眉頭擰成了一根繩,似掙紮著要醒來,奈何無論如何也睜不開眼睛。

天不絕在一旁加勁兒,“你若是再不醒,太子殿下當真悔婚了,你又待如何?你這般一次一次地嚇人,縱然是太子殿下,也是受不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