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龍遊淺水灘(第3/7頁)

陳藺觀的回信,不止修復了兩人關系,還為她帶來了婉風的消息。

許多傅侗文曾資助過的愛國青年們都先後回了國,滲入到各行各業裏頭,婉風本就愛熱鬧擅交際,和舊相識們都保持著聯系。

所以沈奚剛才是訂了位子後,給婉風說了傅侗文在上海的消息。婉風雷厲風行,一個個去通知大家,來這裏和三爺一聚。

傅侗文把大家都讓了進去,自己則坐在沈奚身旁,長椅的最外側。

落了座,婉風始才發現傅侗文和沈奚有著不一般的關系,這種感覺很奇妙,非過來人不能察覺。她輕輕地用高跟鞋踩沈奚的腳,耳語:“你和三爺?終究還是在一起了?”

終究?這個詞用得微妙。

沈奚略微愣了下,耳語說:“一會兒我們單獨說。先前沒告訴你,是有緣由的。”

傅侗文分別時的叮囑她都牢記著,除卻段孟和是他自己猜到,余下的人,無論是誰,沈奚都從未提到過。

婉風笑著點頭。

婉風的丈夫喚來侍應生,接過餐單。

“你們這些留洋過的,才適合在這裏吃下午茶。”她的丈夫笑著把餐單遞給婉風。

“我要一客蛋糕和咖啡,你們呢?”婉風招呼著。

大家都客氣著,讓婉風來點單。

沈奚和她兩個女孩子湊在一處,有模有樣地研究著,這一會兒工夫來了三位男士,見到傅侗文也都是激動的模樣,一口一個三爺。傅侗文難得見到如此多的舊相識,也是笑,挨個上前給了個結實的擁抱。

今日這裏沒有叱咤商界的傅三爺,只有資助了無數學生的傅家三公子。

他是欣慰的,看著每個人的臉都是在笑。大夥熱絡聊著,爭相向傅侗文講述自己這些年的經歷,都在努力證明他們沒有辜負傅侗文的期望和栽培。

“顧義仁呢?”沈奚惦記著這位仁兄,望一眼窗外頭。

顧義仁是去年回到上海的,行蹤不定,連沈奚都沒能見到過他。

天陰了,怕再不來會趕上陣雨。

“他說是要來的。”婉風唯獨提到這位昔日好友,有點憂心,“我是想讓他來,也怕他來。他從回了國就在南方政府……”

那是在跟著做革命事業了。

沈奚揣測著婉風的意思,是在暗示傅侗文在民間的名聲不好?

窗戶上有雨滴砸上去,突降了暴雨。

“怎麽?還有人要來嗎?”傅侗文笑著插話進來,“是不是顧義仁?”

“是他,他是要來的。”婉風答。

她停下,開心地對轉門處招手:“顧義仁。”

轉門內,走入一個淋了雨的男人,短發在往下淌著水,西裝外衣也淋濕了,侍應生遞給他一條白手巾,他點頭道謝後,看向這裏,正是顧義仁。昔日慷慨激昂的少年褪去了青澀和沖動,只余沉穩。

顧義仁握著白手巾來到這一桌前,和自己相熟的兩個男人頷首招呼後,徑自坐下。沒有想象中的熱淚盈眶,也沒有難以壓制的激動神情,對傅侗文更是冷淡。

婉風笑說:“你遲到了,自己點單吧。”

“不必了。”他說。

婉風笑:“那一會兒你是要看著我們吃喝嗎?”

“湖南還在打仗,在內戰,我記掛著,是吃不下的。你們吃。”

大家本來熱絡地聊著,感覺到顧義仁的火藥味,漸漸地全停了話。

顧義仁坐在傅侗文對面的長椅上,兩人都在最外側,恰好是面對著面。他把自己的眼鏡摘下來,用襯衫邊角擦著雨水。

本是溫馨的氛圍,被他這樣冷冰冰的一張臉攪和成了死水潭。

唯有傅侗文神色不變,拿起自己的咖啡杯,小啜了口,微笑著問:“幾時回國的?”

“去年的這個時候。”顧義仁答。

他欣慰:“能回國就好,既然回來了,也該給三爺個消息。”

顧義仁戴上眼鏡,沒作聲。

沈奚大腿上忽然一熱,是傅侗文的左手搭在了她的腿上。

沈奚不解,他偏過頭來說:“我忘了拿錢,你去門外問人要來結賬。”

臨出門前,沈奚見他把皮夾放進西裝內口袋裏,難道他自己忘記了?

“你不是……”她要問。

傅侗文和她對視,仍是噙著笑。笑裏有不對勁的地方。

沈奚余光看到臨近坐下年輕的男人,兩個。侍應生正給他們遞上餐單,低聲用英文招呼著,但顯然這兩個人並不懂得多少英文,一知半解地想要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