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龍遊淺水灘(第2/7頁)

傅侗文跟著說:“是預備要訂婚的,就在下月。”

沈奚沒料到他和一個不相識的鄰居也要交代這個,低頭,捋著頭發,不知所措起來。

“那是好,那是好,先恭喜了。”祝太太暗自責怪自己多想,“傅先生好福氣,沈小姐是個難見的善心人,傅先生一定不知道,在救國捐款時,沈小姐是拿了不少錢來支持的。”

傅侗文微笑。

其實這個他知道,在傅家,沈奚事無巨細給他交代過。

但聽一個外人誇她,他樂得聽。

沈奚怕再下去,傅侗文不曉得要說出什麽,催促著他走了。

到巷子口才低聲喃喃:“你怎麽逢人就說要訂婚啊。”

他把她的大衣換了個手:“我住在這裏也有幾日了,你又是晚入早出的,顯見是在同居,”他笑,“這裏不比在紐約,有身份的女孩子和男朋友約會都要家裏人作陪,更別說是……”

聲低下來:“有了關系。”

沈奚用手肘撞他:“還不是你。”

傅侗文笑了聲:“在這裏的話發生關系可就是‘爛糊三鮮湯’,是胡搞亂搞,是道德敗壞。哪裏像你想得那麽簡單。所以沈小姐只能和我訂婚了,別無他法。”

“要我不答應呢?”她咕噥。

“那便再追求一段時間,”他低聲說,“三哥要只有三十歲,追求你幾年也是應該的,可現在是等不及了。我們央央這樣年輕,走了個段公子,再來個杜公子、王公子什麽的,三哥也是受不住。”

說完,又笑道:“三哥是心臟不好,經不起吃醋。”

沈奚明知道他嘴上耍花頭,可也被他逗得笑:“幾點了?”

傅侗文從懷裏掏出他那塊表,仍是原有的那個,他是個極念舊的人:“兩點。”

“那要遲了。”

恰巧有一輛電車開過來。

沈奚怕趕不及,帶他坐上了電車:“坐這個過去吧。”

這個時辰電車上沒多少人,他們也不要坐多久,於是沈奚就尋了單人的座位,剛要坐下,被傅侗文攔住,把她拉到了靠窗的聯排座位上。

“十分鐘就到了。”

他一笑:“人是一對的,坐在一處才像樣子,否則這戀愛談得也沒意思。”

他心境大好,把她的大衣搭在前面的欄杆上,舒展開手臂,搭在了她的肩上。他在目視道路一旁的商鋪,眼中倒映的是法租界的市井繁華。如此好的城市,如此好的家園,卻掛上了“租界”二字……想到這裏,景色也變了味道。

傅侗文從上電車就發現行駛的方向不對,到下了車,兩人站在一家門面不小的西餐廳前。他心有疑惑,卻未發問。

“你讓他們不要進去了吧?”她輕聲道。

傅侗文對身後的七人比了個手勢,示意他們留在外頭。

兩人從木質的旋轉門走入,不透明的磨砂玻璃隔絕了日光,也隔開了裏外熱鬧。

轉到裏頭,是一番熱鬧光景。

沈奚提前訂了位,包廂沒有了,只好在靠窗邊的位子,兩排狹長的皮質座椅,中間是長桌。看上去能坐至少八個人。

他們剛被帶到位置上,傅侗文沒來得及把大衣放下,已經聽得身後有微微顫抖的聲音喚他:“三爺……”不太熟悉的女人聲音。

傅侗文回了頭,身後半步是沈奚,再往後來了四個人。

兩男兩女,他略微回憶,記起那張臉。

“竇婉風?”他笑,“我有沒有叫錯名字?”

“沒,沒有。”婉風眼含著淚,哽咽著,失措地又是想要行舊時禮,又是想和傅侗文握手,到最後把自己兩手握在一處,還是選擇對傅侗文輕福了福,“從沒想過還能再見三爺,還是這樣的禮來得好。”

傅侗文微笑著,看余下幾張面孔:“王琪方,魏君?”

那被點到名字的一男一女也都眼睛紅著,輕點頭。

只有一個,他確實是不認得。

“這是我的先生,”婉風挽住那男人的手臂,“也是和我在《大公報》,聽說三爺在這裏,想要見上一面,我就沒經準許把他帶來了。三爺要不想見,立刻就讓他走。”

“這恐怕不是很禮貌了,只是吃個下午茶而已。”傅侗文指座椅,“來,都坐下。”

沈奚緊挨著坐在他身旁,和他相視一笑。

這是沈奚給他的驚喜。

一年前,她抱著嘗試的心態,給留在美國讀博士的陳藺觀寫了信,想和陳藺觀保持聯系,為醫院獲取更多最先進的醫學信息。陳藺觀回信嘲諷她是個功利主義者,只有在用得到他時,才會記起昔日燈下苦讀的友誼,在信末又說,挖苦歸挖苦,還是感激沈奚為他提供了最好的學習資助,讓他得以在學科上獲得成績,提前博士畢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