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明月共潮生(第3/15頁)

解到第四粒紐扣時,被絆住,微蹙眉。

沈奚悄然地蹲在他身前,伸出兩手去,想幫他,可觸及到紐扣又不敢了。哪怕給自己灌輸“這是在照顧病人”,也難以再進前一步。

他的鎖骨和脖頸,還有大半的皮膚裸露著在眼前,讓她不敢再看下去。

她怕他受涼,替他拉高被角,掩上那風光旖旎。

這晚,她睡得極不踏實。

一念想他被襯衫束縛著難過,一念又想他是否要受涼。

清晨六點,傅侗文撐著手臂起來,懶散地倚在床頭,發現她醒著,偏過頭問她:“沒睡好?”整晚沒開過的嗓子,沙沙的,磨過她的耳和心。

她帶著鼻音“嗯”了聲,將棉被遮住了半張臉,閉眼不看他。

傅侗文只當是女孩子起床的脾氣大,笑笑,推開棉被,趿拉著拖鞋去了洗手間。

他再出來,見到沈奚趴在棉被上,將兩人的枕頭墊在手臂下,看外頭的天。

“三哥你看,外頭又下過雨了。”

海上是一片雲一場雨,雲過,雨過。每天不曉得要來幾場才算完。

她這是沒話找話。

傅侗文慢條斯理地繞到她身後:“我換衣裳。”

“嗯。”她答應著。

傅侗文將衣服脫下來,背對著她,背脊皮膚光滑緊實,在晨光裏有柔和的光澤。

沈奚聽到衣裳被丟去椅子上,又聽到從衣櫃取出衣裳的聲響。

她懊惱地將臉埋在枕頭裏。

聽力忽然這麽好,是要了人命。

傅侗文將長褲套上,也在看她。

這位小姐完全不清楚她在占用他枕頭的同時,並沒有將她的身體隱藏好,兩條小腿都露在外面,沉在雪白的棉被裏。他知道,自己從這個角度去欣賞她很不道德,也不紳士。

和一個沒名沒分的女孩子共處一室這麽久,又是同床,是形勢所迫,也是權宜之計。

可惜,人心是無法掌控的,包括他自己的。

“想不想去公共甲板?”他突然提議,“那裏視野好。”

“可以去嗎?”沈奚驚喜回頭。

傅侗文還光著上半身,手裏拎著襯衫。

她怔住。

他無事一般,在安靜中進行他的穿衣步驟。沈奚出溜下床,抱起枕邊準備好的長裙:“我去洗手間換,你接著穿。”跑入洗手間,她還在盡責地醫囑,“穿多些,有風雨。”

一扇門,隔開兩個人。

洗手間裏有小小的窗子,她將兩手撐在上頭,看海,腦海裏都是他。

她想到,在紐約留學生裏也能被分出兩派來:一派是慣性保守的,但也會熱情洋溢地用文字表達自己的情感;另一派直接了許多,為了擺脫掉落後、死板、保守的東方人的帽子,從肢體到語言,都會大膽表達感情。到大學還沒有性愛經歷會讓一個西方女孩子很沮喪,尤其來自法國和德國的女孩子,她們會認為自己沒有魅力,才沒能享受到愉悅的性愛。許多人也會講述,在家裏和仆人、司機,或者是和沒有婚約的男人之間的種種。這些也感染到了開放派的留學生。

沈奚雖然是醫學生,對身體結構並不陌生,可心理上還是偏保守的。她自認是保守派。

剛剛他只是穿好了長褲,全被她看幹凈了。

他的坦然倒顯得她才像個登徒子。

沈奚懊惱不已,應該更鎮定,不該用逃離姿態,要泰然處之,像個醫生……又不是沒見過屍體……等她換好絲絨長裙,離開洗手間,傅侗文已經不在了。她走到梳妝台前,挑選耳飾,發現,多了一副新的珍珠耳墜和一條項鏈。

不是贗品,是純天然的金色珍珠。

並不全因為這從天而至的禮物,還有許多,關於他的所有,都在滲入她的血液,流到心深處。她只剩了一個念頭,如果她是他那個青梅竹馬的未婚妻,休說是去法蘭西定居,就算讓她去德意志稱帝,她也絕不會受到誘惑,離開中國。

沈奚收好梳妝台上的東西,還是戴了不值錢的小玩意兒,只是發帶換了個新的樣子。

房間外,傅侗文在走廊上等著她。

見她出來,他沒問她關於珍珠的事,她也沒提。

兩人走到公共甲板時,風很大。

露天的地方,都是積水。

沈奚上去前,將腳腕上的裙角打了個結,用這個簡單的法子讓長裙短了三四寸,避免沾到積水。她直起腰,留意到狙擊手在角落裏,注視著他們。

她悄聲問:“花了不少錢請他吧?”如此盡忠職守。

傅侗文兩手斜插在長褲口袋裏,給狙擊手打了個眼色,讓他離遠些:“他和雇主在路上起過沖突,我去問,才讓給我。所以花費並不高,畢竟船已經離岸,他需要在海上找到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