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父
徐酒歲靠在門邊冷靜了很久, 大概過了五分鐘才慢吞吞站起來, 路過玄關的時候轉頭照了下鏡子,臉紅得像是糊了一層厚厚的腮紅。
希望她剛才和薄一昭說話的時候並不是這樣的,否則連昏暗的走廊燈都救不了她……那踏馬可就“司馬昭之心, 路人皆知”了。
徐酒歲想了半天, 從口袋裏摸出手機,準備問姜宵搞兩張他妹的英語月考試卷來用一下, 沒想到打開手機,卻發現微信有十幾個未讀信息。
全部來自她最不想看到的人。
【小船:你闖禍了, 今天又提起比賽報名的事, 師父問起你了……你之前說的話我一字不差地轉達給了師父, 他的臉色變得“很好看”。】
徐酒歲:“……”
看到第一條的時候, 徐酒歲就想暈過去——
她知道小船是個老實的人, 沒什麽心機, 所以這麽些年一直跟她保持還算不錯的關系……
但她沒想到她能這麽老實。
分不清人是在“撂狠話”還是“真的有話需要轉達”。
臉上剛才撥撩完老虎胡須剩下的紅暈已經退去,她定了定神,才鼓起勇氣繼續往下看。
【小船:師父知道你換號碼了,管我要你新號碼。】
【小船:我沒敢給, 畢竟你們倆我都得罪不起……】
【小船:這導致我今晚一直夾著尾巴做事嚶嚶嚶!】
【小船:我剛做一個客人的單, 轉印完,順嘴讓路過的師父看一眼有沒有歪,師父瞥了我一眼,反問我跟著他幾年了還在用轉印——
啊啊啊啊啊啊啊你知道當時店裏的氣氛猶如火葬場嗎!所有人都轉過頭看我!
以前不總是順嘴問一問的麽有什麽關系!!
圖太復雜不敢直接上手我有錯嗎!!
我怎麽覺得我要被掃地出門了!!!】
徐酒歲:“……”
唇角抽了抽,隔著屏幕仿佛都能聽見小船的悲傷呐喊。
【小船:歲歲, 我好害怕QAQ】
【小船:你和師父當年到底怎麽回事鴨QAQ】
徐酒歲飛快地掃過最後兩行,小船發送於一個小時前,大概是下班以後越想越不對味,才撲上來問。
難為她用了這麽多年才察覺出不對味來。
徐酒歲順手給她回了個“……”,用輕描淡寫地語氣表示她只是覺得自己都出來單幹了,不想再倚仗師父,義正辭嚴,語氣平常到她自己都快信了。
很快小船那邊顯示“輸入中”。
如徐酒歲所想,這個傻姑娘根本沒深入問當年她為什麽突然要出來單幹,只是又問了一遍,之前的那個ITATAC比賽海選,徐酒歲到底要不要參加。
徐酒歲盯著手機屏幕看了一會兒,其實她想要去的,那個比賽。
想想全國各地的優秀刺青師,到時候都會齊聚一堂,是騾子是馬拉出來溜溜,有黑馬嶄露頭角,也會有大神跌落神壇……
多麽刺激。
徐酒歲沒有立刻回復她,而是去冰涼拿了一瓶啤酒,拉開灌了兩口後抓著手機轉身進了書房。
書房裏還是掛著她許多的過往設計以及正在設計的紋身手稿,給姜宵設計的那張滿背《蠱雕》已經被小心翼翼地裝裱起來,就掛在最滿意的作品墻上……
徐酒歲伸出手,隔著玻璃輕輕蹭了蹭蠱雕的眼睛部分,一點點的提白讓那大鳥的眼神銳利又兇狠,是點睛之筆……搖晃了下手中啤酒瓶冰涼的易拉罐,徐酒歲轉身,看向掛在書房作品墻正中央的那副紋身作品——
和她掛在店鋪櫥窗裏的那副一模一樣。
是《墨意山海》系列的第一幅作品,那副半肩胛接大臂的“燭九陰”,黑色的龍身盤在載者手臂,每一片鱗片仿佛都活了過來,就想本身長在載者的皮膚上,伴隨著他的呼吸而張馳……
【歲歲,量身定做的設計稿,你需要很好地掌握載者的肌肉線條,讓紋身成為他們身上本身就生長的東西,而不是後天多余的添加。】
龍臉陽剛中帶著陰森,眼中那淩厲的提白幾筆成了畫龍點睛的關鍵……
【燭九陰是邪神,你這張臉少了邪氣。歲歲,過來,筆給我,我教你。】
“……”
徐酒歲閉了閉眼,合起的眼遮住了眼中一瞬間的恍惚。
放下手中的易拉罐,她打開手機,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給小船回復了幾個字——
【歲歲平安:比賽我就不去了,你加油。】
……
因為小船的微信,當天晚上徐酒歲沒怎麽睡好。
一個晚上亂七八糟的噩夢就沒停下來過,夢境裏她又回到了那個寬敞、華貴的紋身工作室裏。
工作台的木架子被翻倒,有散落一地的染料。
紋身槍掉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在它周圍的是各式各樣的槍頭……
紋身椅上有一對交纏的男女,壓在上面的男人身上穿著寬松的改良式唐服,此時唐服的衣繩因為方才的激烈動作散開了……他低著頭,有一滴汗珠掛在他蒼白又高挺的鼻尖上,搖搖欲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