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七

那天晚上,秋葉夫婦在當地最好的飯店招待秋棠三人,叫上了張俊遠。張俊遠把兒子張寶暢也一起帶來了。寶暢正上大二,打算著大學畢業後去美國留學,張俊遠借這個機會介紹他跟曉華認識,聊聊有關美國大學申請的事情。

寶暢現在所學專業是生物,他向曉華咨詢生物專業在美國發展的各種可能性。曉華想了想說:“我對這個專業沒有很深的了解,不過我爸在美國大學裏做生物醫學研究,等回去之後我可以問問他,他一定非常清楚。”寶暢就問起曉華的爸爸在哪所學校、位於美國的什麽地方。曉華回答說那所學校離波士頓有一個多小時的車程。寶暢說,那你爸每天都開那麽遠的路去上班啊?曉華順口說道:“我爸不和我們住在一起,他早就和我媽離婚了。”寶暢“哦”了一聲,又接著問曉華關於申請學校的程序問題。

可是一旁的秋葉還有他太太趙霞聽了曉華的話都大驚失色,他們馬上轉頭看向秋棠,滿眼疑惑。

秋棠面無表情,輕描淡寫地解釋說:“這事都好幾年了,當時怕你們跟著擔心,就沒跟你們提,後來也沒什麽必要說了。現在都過得挺好的。”

秋葉點點頭,深思地看看秋棠,又看看曉華,當著外人的面,他沒有繼續這個話題。

吃完飯,張俊遠還有寶暢陪著曉華和小喬瑟夫去逛夜市,秋棠跟著秋葉回到了家中。秋葉把秋棠已經和浦誠忠離婚的事情告訴了老父親,他有點生氣秋棠出了這麽大的事情不跟家人講,沒拿父兄是親人。老父親也說秋棠:“你這個孩子,這麽大的事情你怎麽能瞞著我們?”

秋棠的眼圈紅了,強自壓抑著情感、聲音有點顫抖地說:“你們離得那麽遠,和你們講,你們除了幹著急,也幫不上什麽忙。我要是沒出國,怎麽著也跑回家裏跟你們說一聲,讓你們給我撐撐腰。”說著眼淚就流了下來。她看事情已經捅開了,就向父親和哥嫂從頭講起來當初離婚的前因後果,雖然她極力淡化裏面的沖突,秋葉還是聽得眉頭緊皺,雙拳緊握,怒發沖冠。他恨浦誠忠如此下作,如此欺淩妹妹,自己卻什麽都沒能為妹妹做。

難怪這幾年,每當他們問起浦誠忠怎麽不回來看看,秋棠總以他工作忙為理由推脫。秋葉心裏一直起疑,覺得他們夫妻關系不大好,但是沒想到浦誠忠竟然在外面包了二奶。他最了解秋棠是個多麽傳統的女人,她不到萬不得已,是不會走上離婚那條路的。

老父親也跟著嘆氣,半天,跟秋棠說:“過去的事兒就讓它過去吧,你別再去想了。曉華現在大學也畢業了,碰到合適的你再找個伴吧。”

秋棠苦笑:“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我和浦誠忠這麽多年的夫妻,他都能做出那種事情來,你說我還怎麽相信別人?”

這是她第一次說出自己的心結。雖然她一再勸曉華,要往前看,但是離婚給她心底留下的陰影比曉華大得多,她失去了自己作為一個女人的自信,也失去了對男人信任。

秋葉說:“你也不能這麽想,浦誠忠不忠那是他自己品德的問題,不能認為天下男人都像他一樣,好男人還是有的。就說咱廠裏的張俊遠,他伺候生病的老婆三年多,聽他講起來過,最後幾個月在病房裏守著,一宿一宿地不睡覺、端屎端尿地伺候。他老婆死了以後,多少人給他介紹對象,他都不找,怕影響孩子考大學。這種有情有義的好男人也有不少。”

秋棠只知道張俊遠老婆是得病走的,沒想到他當初還有這樣的經歷。

曉華回來了,他們幾個人就停止了這個話題。

張俊遠在飯桌上聽到秋棠離婚的消息,受到的震動比秋葉只大不小。

他們倆上高中那會兒,張俊遠是班上的學習委員,成績一直名列前茅,是班上的風雲人物。秋棠學習成績雖然一般,不過她的性格非常文靜,和那些咋咋呼呼的女生比,她有種溫雅的女孩氣質,好多男生私下裏都喜歡她,包括張俊遠。

後來他們各自考上了大學,天各一方,見面機會就很少了。張俊遠在大學裏遇到了心儀的對象,談起了戀愛,畢業後結婚生子,夫妻一直恩愛有加。他太太在孩子上初一那年被診斷出了癌症,做了手術,又化療放療,張俊遠想盡了一切辦法,也只延長了太太兩年多的生命,在孩子上高中的那一年她到底是離開了他們父子。之後有很多人給他介紹對象,他考慮到兒子正上高中,面臨考大學的關卡,怕因為這事影響孩子,所以一直沒有去考慮再續弦的問題。

等到秋棠找他一起辦公司,他們的來往頻繁了起來。每次秋棠回國,他們都在一塊兒商討產品開發、質量管理等問題,也經常在電話裏溝通,漸漸地他們兩人變得很默契了。有時候因為國內外的理念還有標準不同,秋棠不同意張俊遠的做法,但是她提醒他的時候總是用他能夠接受的方式,給他留足面子,讓張俊遠心裏特別熨帖,他打心眼裏喜歡秋棠的善解人意和她身上的女人味。對於很多供貨廠家來說,秋棠握有生殺予奪的大權,她卻從不張狂驕縱,總是就事論事,為人處世既低調又有原則,更讓他激賞有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