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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墻之隔的兩個人,為了同一件事,一個興高采烈,一個唉聲嘆氣,截然不同的心境。

浦誠忠查出本地離婚律師事務所的電話,打了幾個電話,都說要面談,於是約了第二天和一位律師見面。

剛放下電話,電話鈴聲響起。

他拿起電話說了聲“Hello”之後,話筒裏傳來清脆的聲音:“我是曉華。”

浦誠忠早已注意到,自從曉華知道他有外遇、和他談話不果之後,再也沒有叫過他爸爸。

這次,依舊沒有。

在這個愁緒滿懷的上午,浦誠忠又一次意識到女兒不再叫自己爸爸了,眼圈忍不住紅了。

他仰頭看看天花板,控制住情緒,盡量用平靜的聲音問道:“是曉華啊,今天上午沒有課嗎?怎麽想起來給爸爸打電話了?”

曉華說:“我今天上午只有兩節課。昨晚媽媽和我通電話了,說了你們之間的事兒,我想跟你聊聊,你現在方便嗎?”

浦誠忠連忙說:“方便,方便,你說吧。”

曉華接著說道:“我媽說你認為我給你們算的離婚賬不合理,你可能不了解美國的離婚法,你上網查查就知道了,在美國各地離婚大致都是這樣的情形,在這件事上我沒有偏袒誰,就是根據我們州的離婚法算出來的,你和律師談過之後就會很清楚。”

“我媽不希望你們找律師,一方面她覺得你們兩人能做到好說好商量,不過她顯然高估了你;另一方面她也是想替你省點錢。如果找律師,不上庭還好,上庭的話你們各自不花個一兩萬是辦不下來的。我媽只要找了律師,律師為了幫她爭取最大權益,肯定要把你當做過錯方來提訴,而這顯然是輕而易舉的事,再把我媽失業、住院當做受你和那個姓葉的女人精神虐待的證據,法官一定會懲罰性地把家中財產都判給我媽,贍養費照最高標準給付,包括你的養老金都有我媽一份。”

說著說著曉華的聲音就提高了:“我媽現在只是要財產,不要你的贍養費,對於你來說是占了大便宜了,這樣做離婚文件也簡單,你們到市政府拿來文件簽上字就可以了,又省了律師費,你何樂而不為?”

浦誠忠沉吟了片刻說:“好,曉華,我會考慮。”

曉華在那邊口氣更加不善地說:“你不用和我打官腔,我這麽做只是不想讓媽媽再傷心,想遂她的心願而已。按照我本身的意願,我寧願你們上庭,讓法官判決,讓你知道什麽是公義,你本就該養我媽一輩子!”

浦誠忠聽女兒這樣講,受不住了,氣沖沖地說:“曉華,你這是怎麽講話?我和你媽之間的事兒,還輪不到你來審判!怎麽說我生你養你這麽多年,你現在翅膀硬了,連句爸爸都不肯叫了,我自問對不起誰也沒有對不起你的地方!”

曉華的眼淚一下子就迸了出來:“爸,我可以叫你,可是你知道嗎?現在這聲‘爸’和以前的意義已經完全不同了,它只是一個符號而已。你生我養我,可你也來傷害我,你讓我再也不能相信愛情,不能相信婚姻!你背叛了媽媽,拆散了我們家,到現在你還在財產問題上和媽媽計較!出了這件事,你就不是原來那個我愛的父親了,那個父親只存在我的記憶中。等你老了,需要兒女照顧的時候,我會盡女兒的責任,但是你再也不會從我這裏得到一個女兒對父親的尊敬和愛!”

曉華邊哭邊說:“我告訴你,這次媽媽生病,我在往回趕的路上就一直在想,如果媽媽沒事倒罷了,如果她有個三長兩短,誰都別想好過,我不會放過你們的。你應該幸運我們每個人都好好地活著呢!媽媽直到現在都還在為你考慮,你摸摸自己的心,你摸摸,它還在那裏嗎?”

說到這裏,她再也說不下去,使勁將電話摁掉。

這是她下了課在教學樓外面打的電話,邊走邊講已經走到了小花園裏,關掉電話後,她蹲在地上,頭伏在胳膊上放聲大哭起來。

一個路過的男生看見了,走近她,也蹲了下來,輕輕問道:“你還好吧?”邊說邊從書包裏掏出紙巾,輕輕碰了碰曉華的胳膊,把紙巾遞到她手裏。

曉華接過紙巾,卻並不擡頭,只是收斂了哭聲,說:“謝謝你,請讓我一個人待會兒。”

那個小夥子站起來,看著她欲言又止,曉華只是不擡頭,小夥子聳聳肩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