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

浦誠忠坐在那裏半天沒有動彈。秋棠臨去的眼神讓他心驚,即使在他告訴她自己有外遇,和別的女人在外面有了孩子的時候,她的眼裏有傷心有怨恨卻依然有份情意。

而剛才那一眼,竟是波瀾不驚,如同看一個陌生人。

她真的決定要離婚了?分掉財產,還要贍養費?浦誠忠腦子裏一團亂麻。事出突然,他心亂了,他沒有意識到自己真正煩躁的是什麽,還和平時一樣擺出家長的姿態去否定秋棠,沒想到此舉徹底摧毀了秋棠對他余留的那點感情。

屋子裏空蕩蕩的寂靜無聲,浦誠忠再也坐不住,抄起鑰匙,跳上車往葉霓家裏開去。

秋棠回到樓上臥室,呆呆地坐了一會兒,聽到車庫門響,知道浦誠忠大概去找葉霓商量去了。

她拿起電話打給曉華,把兩個人的談話內容告訴曉華,說著說著忍不住落下淚來:“你說他怎麽會變成這個樣子?”

曉華說:“也許他本來就有這一面,只不過和你在一起顯露不出來,如今近墨者黑,他肯定會變得越來越自私的,你看著吧。”

秋棠嘆道:“他以後怎麽樣和我沒什麽關系了。只不過同一個屋檐下二十多年,卻突然發現這個人的面孔自己不認識,真有點嚇人。”

曉華附和:“對,我上次回家就是不認識他的感覺,那麽你現在決定找律師了?”

秋棠回答:“看現在的情形不找不行了。原來以為我們兩個人好說好商量,用不著花那一大筆律師費,他不領情不說,那個樣子簡直像是我在無理取鬧打劫他。”

說著,忍不住又嘆了口氣。

曉華勸道:“他愛怎樣就怎樣吧,不用去管他了,一切都有法律在,兩個律師之間達成了協議,不管他同不同意協議都會被強制執行,贍養費直接就由他的單位打到你的賬戶上了,不經他手。我仔細看過,你即使工作,只要收入比他低,都是可以拿到贍養費的,包括他的退休金也有你一份,這些律師肯定都能算明白。回頭如果你仍然希望拿現金走,到時候律師替你和他講,他自己一算賬就明白哪種對他合適,自然會答應你。”

“我會幫你找律師,你只管養病,這事就不用操心了。”

秋棠說好,放下了電話。

那邊浦誠忠來到葉霓的住處,葉霓正在上網,看到他來連忙起身問道:“這麽晚怎麽突然過來了?”打量著浦誠忠又問道:“你怎麽愁眉苦臉的?”

浦誠忠嘆口氣,拉長了聲音說:“告訴你個好消息,秋棠答應離婚了。”

葉霓因為早已知道,並沒有表現出什麽異樣,只是“噢”了一聲。

浦誠忠奇道:“這不是你盼望已久的事嗎?怎麽不見你高興?”

葉霓瞪他一眼:“早晚的事,早就該來了,有什麽好高興的,她大概會跟你提一堆條件吧?”

浦誠忠嘆氣:“是啊,她要分財產,還要我付贍養費。如果不付她贍養費,房子賣了之後錢都要帶走。”

葉霓一聽擡高聲音說:“那怎麽行?房子賣了我們住哪兒?她自己有工作有收入要什麽贍養費,豈有此理。”

浦誠忠神情發呆,像是沒有聽到葉霓的話一樣。

“你到底打算怎麽辦?”葉霓問。

浦誠忠說:“曉華算的,應該不會瞎搞,我明天找律師問問。”

葉霓撇嘴:“她還能不向著她媽嗎?不過律師費是不是很貴啊?”

浦誠忠心裏煩躁,起身來到臥室想,他看著曉麟睡著了的樣子,心裏略覺踏實了些,為了這個兒子,也許一切都值了。

浦誠忠一夜翻來覆去地沒有睡好,第二天起來就覺得胸悶氣短。和秋棠分開,結束那個生活了半輩子的家,對他的沖擊比他想象的大得多。

這幾年在他心中一直分得很清楚,秋棠的那個家是家,葉霓那兒是自己偷歡的地方,是兒子的家。所以他和秋棠攤牌,也只是希望她接受自己外面有兒子、有情人的事兒,而不是和秋棠離婚。

現在終於要面對這撕裂的一刻,心中只覺惶惑不安。他一直都把命運緊緊地握在自己的手裏,這一次,他覺得命運似是逃離了他的掌握,要來操縱他了。

這天他來到學校沒有像往常那樣先到實驗室去查看一番,而是直接進了辦公室,將自己反鎖在裏面,坐在桌前,兩只手撐著頭,深深嘆息。

他手下的人如果有問題一般都趁他早晨視察的時候討論討論,今天沒見老板的影兒,都感到有點奇怪,老板只要不出差,雷打不動要來實驗室看看的。

只有葉霓心裏暗自得意,知道浦誠忠一定是去搞離婚的事情了,自己就要揚眉吐氣了,不管在實驗室中還是在生活中。

這天她穿了一件紅衣服,一邊哼哼著歌兒,一邊手腳麻利地準備實驗,全身的每一個細胞都飛揚著,歡唱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