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錫林浩特

帳篷之外, 風聲呼嘯。夜晚的草原猶如荒無人煙的異域世界, 粗長的草叢之中仿佛魑魅魍魎遍布, 分不清是人還是鬼。

厚厚的睡袋之中, 方嵐蜷縮成小小的一團。詹台自身後環抱上來, 溫暖又熾熱,將她牢牢箍在懷中。

方嵐想到白天裏看到的那塊小小的界碑,深深吸了一口氣。她的額頭在冒汗,牙齒將嘴唇咬出了細細的血絲, 也沒能控制得住身體卻不由自主地顫抖。

詹台貼過來吻她的側臉, 輕聲詢問:“怎麽了?冷嗎?”

他再緊了緊手臂的力度, 右手順著她的手臂滑向了她的手, 摸到了她汗濕的手心。

詹台一個字也沒說。

方嵐心頭一跳, 立刻顫抖著聲音,嬌軟呢喃:“怕……

他才帶她看過草原上馳騁的群狼, 此時兩個人獨自夜宿在空曠的草原上。她怕狼, 發抖,是理所當然的原因。

也是目前的她, 能想到的唯一的借口。

而身後壞繞她的他, 恰似草原上桀驁的孤狼,帶著熱氣的血盆大口貼在她不堪一擊的白皙頸間,仿佛一張口, 就可以讓她血濺此間。

方嵐的心跳仿佛雷鳴,在這狹小的空間裏格外清晰。

詹台卻像是信了,低低笑出聲, 冰冷的唇貼在她的額頭上。

“阿嵐,你放心。就算山崩地裂,群狼環伺,我也斷然不會讓你出事的。”

“睡吧,有我在,你什麽都別怕。”

方嵐緊緊閉上了眼睛,用盡全身力氣控制住自己,努力裝出呼吸平順的樣子。

撲鼻是泥土的芬芳,入耳是風聲的呼嘯,她拼命地保持清醒,卻發現自己在他身邊,就像斷手斷腳的禁臠。

桃木短劍和乾坤圈早已經不見蹤影,而她頸間的榆木葫蘆也不知何時失去了蹤跡。

可是蒙古的界碑已在百米之外的眼前。若……晚再這樣沉睡過去,明日一早醒來,她又會在哪裏?

他們出生入死這麽多次,連命都可以為彼此舍棄,她有什麽理由不相信他?

可……果身邊的他,並不是他呢?

或者,更可怕的可……是身邊的他,確確實實就是他呢?

方嵐的眼皮越來越沉,仿佛被施了無可抵抗的沉睡魔咒。光怪陸離的夢境洪水猛獸一般向她撲來。

而詹台那樣堅強和溫暖的懷抱,能抵禦風沙,能對抗猛獸,卻永遠阻攔不了那些襲擊她的夢魘。

還是幼卿,出現在她的夢境裏。

是他失蹤之前,他們在麗江的最後一天。

他們並肩走在麗江的街道上,男生清冷英俊,女生容顏絕盛,白墻青瓦,小橋流水,再沒有比這更美好的畫面。

她再三鼓起勇氣,伸手圈住他的手臂。

幼卿沒有拒絕。方嵐的心情霎時雀躍,笑容明媚,比麗江的陽光都美。

可沒過多久,幼卿不經意地將手臂從她手中抽出,指了旁邊的小橋流水,輕聲說:“看,荷花燈。”

哪有什麽荷花燈?不過是他借機脫身的借口。

她是固執,又不是愚蠢,等到了這一步,難道還看不清楚?

她目盲心瞎,為的不過是不願放棄那一段錯付的感情。

方嵐拽住他的手,目光中帶了令人憐惜的祈求。

他們日日相伴足有十年,青梅竹馬一起長大。她對他,一片赤誠又毫無保留。

她淚意點點囁喏著說:“對不……

幼卿不是鐵石心腸,只能深深嘆一口氣,壓抑住幾欲噴薄而出的煩躁。

“我說了,我不怪你,我誰都不怪,只怪我自己!好嗎?”

別再哭了。別再委屈了。你知不知道,你這樣像極了你媽?

他想不顧一切吼出這句話,卻發現她一把抹去臉上的淚,又擡起倔強的小臉:“你就算要我的命,我也可以賠給你。”

“我只想……到過去。”

這便又是方嵐了,從來不服輸,從來不認命,信奉只要出問題便總會有解決的方法。

卻從來不知道,最難揣測的就是人心。

這是方嵐啊。亦親亦友的方嵐啊。

幼卿滿腔的怒火又被那經年累月的親情與眷戀澆熄,右手不由自主擡起,順了順她柔順的長發:“別說傻話。方阿姨還靠你養老呢。”

他還愛她嗎?他愛過她嗎?如果愛過,為什麽現在要選擇放手?如果不曾愛過,為什麽又沒有辦法果斷揮刀,斬斷她對他一起的幻想和留戀?

幼卿閉上眼睛,緩緩吐出胸中濁氣。

他心裏,到底有沒有怨氣?

方嵐洗完澡,長發還帶著濕氣。幼卿站在陽台之外,背影清瘦蕭索。

她給自己打了打氣,終於下定決心,推開了門。

我只再努力這最後一次,為我的愛情殊死一搏。若是不成,便漂漂亮亮抽身離去,痛徹心扉也放他自由。

“我想過,你去深圳工作也沒什麽不好。但……們結婚,好嗎?”她幾乎卑微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