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鯉魚門

淩晨三點的香港,就算在電梯中遇到陌生人,也不至於像阿Mark和溫碧芝那般驚慌失措。

中介擡頭,看到阿Mark見了鬼一樣的表情,心裏有些狐疑,卻還是大方點點頭,當做打招呼。

便是他與阿Mark四目相對的此時,阿Mark明顯地,將原本捏在手中的白色信封背到了身後。

只是這般故作姿態欲蓋彌彰,著實吸引到了中介的注意。

阿Mark鎮定下來,也和中介點頭示意。

中介站在他們身後,好奇的眼神飄向了阿Mark手中的信封,白色一只,小小的,信封微微鼓起,上面打印著英文地址。

“……我們做記者,要收風收線索,有時便仰仗這些知情人的舉報。有料到,每次提供的賞金也都十分豐厚。”狗仔阿Sam解釋道。

方嵐明白了,中介看到阿Mark和溫碧芝深夜出門寄信小心翼翼的樣子,猜到信封中可能有些不願讓人知道的隱私,便動了邪念,想拆開信封看看,如果真的有勁爆的料,就爆給狗仔聽,好賺取一定的報酬。

中介在溫碧芝和阿Mark離開之後,趁著夜色潛回郵箱旁邊,拿了一只家中制售冥寶紙馬常用的撥火鉗,將信封從郵箱裏面勾出來偷偷拆開。

這一下,便探知到了阿Mark和溫碧芝的驚天秘密。

阿Mark和溫碧芝命運的改變,都是兩次在電梯中的相遇。

第一次在電梯中相遇,他們遇見了彼此,改變了一生情愛糾纏的軌跡。

而第二次在電梯中相遇,他們遇見了中介曾繼海,不幸雙雙送命。

等一班電梯,不過三五分鐘的時間。早一分抑或晚一秒,就都不會有這樣的際遇。

人這一生百年,三萬余個日夜,可偏偏卻是某一刻的行差踏錯,卻注定了這一輩子最終的結局。

方嵐心念起,心中一動,情緒百轉千回,看向身旁的詹台。

她遇見詹台,也是一個又一個的巧合。

從山城重慶的嘉陵江邊,再到長沙火宮殿的戲台之上,廈門體育場的演唱會看台,直到將軍澳鬧鬼的公寓裏面。

詹台察覺到她的目光,扭過頭來看著她,目光溫柔充滿關切,像是在溫柔地詢問她發生了什麽。

“我一直以來,都很不喜歡我媽。”方嵐輕輕說,“身為母親,卻軟弱無能自私,有丈夫的時候靠丈夫,丈夫走了,就靠下一任丈夫。這一生,沒有一天能夠自立,永遠都要靠著別人的保護。”

“一個單親媽媽帶著女兒過活,又沒有娘家幫襯。從小到大,我們遇到不知多少難事。小的時候吃虧受委屈,我便只能被她抱在懷中兩個人一起哭,等後來,就是我擋在她面前,她躲在我身後哭。”

她小的時候不懂事,不明白為何小夥伴間玩鬧發生了爭執,旁人的母親像老鷹護崽一樣護著自己的孩子,她的母親卻只會低下頭,不論對錯也不分辨,逼著她與人道歉,等回到家中又只抱著她哭,一面哭著說對不起,一面教她再不要與旁人爭鬧。

長此以往,為免爭執,她小的時候便再不與旁的小朋友玩鬧。等她再大些,上了學,又隱隱約約很是反感母親一味低聲下氣賠小心的行為。

母親懦弱,逼得她不得不強大。可她能力有限,那所謂的自立和強大,在旁人看來便不過是沒有家教的小孩,像滿身尖刺的刺猬一樣敏感自傲。

可她後來遇到了幼卿,像海一樣溫潤寬和,將她滿身利刃浸在溫柔的海水中,像嶙峋的礁石被千萬載海水沖刷,最終成為了圓滑平緩的鵝卵石。

那些圓滑平緩都是薄薄的一層偽裝,像白骨精披上的一層屍蠟遇火便化,不堪一擊。

她在那些偽裝之下,從來都是當年同樣那一個,敏感又尖銳的小姑娘。

“我不認錯,也不喜歡認輸。”方嵐說,“現在回想起來,倒從來都不是幼卿喜歡的那個類型。”

她是惱人又嬌蠻的小妹妹,敏感又自卑。他便如寬容體貼的兄長,庇護她體諒她。

長此以往,又豈能不累?幼卿若是有的選擇,難道會願意天生背上她這個“累贅”?

詹台默默看著她掙紮,看著她雖還維持著鎮定自如的面孔,卻一直在說著語無倫次的話。

“阿嵐,你不用再說了。”詹台打斷她,“我懂的。”

“我一直,都懂的。”

她長得漂亮,若是生在正常家庭千嬌萬寵地長大,又怎會有這樣矛盾自卑的性格?

她雖然生得動人,自來也不乏萍水相逢的異性音睞。可她一生之中所遇到那些最親密的人,卻從來不曾真正的傾心於她。

母親,也許愛她,但在她最該被守護在父母羽翼下的時候,卻不願在人前維護她。

幼卿,像親人一樣陪伴她長大,卻在她為他瘋狂癡迷的時候,不曾像她愛他一樣愛回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