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銅鑼灣

若論敬業,世上再沒有誰比得過香港狗仔盡職盡責。

整整三天,72小時,將所有畫面記錄完全。

溫碧芝和同居三月的小男友阿Mark攜手歸家,三日之後警察破門而入,只在臥室的大床上發現了溫碧芝慘死的屍體。

阿Mark不知所蹤,不曾出現在任何一個攝像機的鏡頭中,仿佛人間蒸發一般沒有了蹤跡。

方嵐目光暗沉,緊緊盯著往復翻滾拍打堤岸的浪花,神色十分凝重:“你說得對,我用碧盞雲蠟窺看溫碧芝當晚出事情狀,的確是為了知曉阿Mark究竟怎樣失蹤。”

詹台站在她身邊,雙手緊緊握住欄杆,嘆道:“那也不能不要命啊。你人在其中,也根本控制不了法器。在看清楚阿Mark到底是怎麽失蹤之前,很有可能就已經像溫碧芝一樣開膛破肚了。”

“類似的案子,我經手的也很多。”詹台呼吸一滯,看著方嵐慢慢蹲下,全身脫力一樣把頭埋在臂彎裏,縮成小小的一團,看得他心中酸軟難耐,很想伸出手去撫摸她的發心。

到底還是忍住了。

“你得想一想啊,兩個人回房間,只有一具屍體,又從來都沒有旁人進出。兇手若不是妖魔鬼怪,那便只剩阿Mark一個嫌疑人。”

方嵐聽出他的言外之意,聲音悶悶的:“所以,為什麽不能是妖魔鬼怪?”

詹台知道她心裏的難關難過,伸手撫上她的肩頭,指尖下一片溫涼滑膩的觸感。

“你知道哪個妖魔鬼怪殺人,是用刀開膛破肚?”他說,“這世上靈異的故事哪有那麽多?大部分都是平常事被不平常的眼光看待。”

“阿Mark不是失蹤案的受害人,而是兇殺案的嫌疑人。”詹台就算沒有十成的把握,也總有個八九成。

方嵐一直存著多多少少為阿Mark開脫的心思,還不是因為她自己也曾被置於類似的情境?

酒店,失蹤案,和消失的未婚夫。

像穿針引線一樣將迷霧中的一點點星光串起。

詹台幹脆直接挑明:“和你的情況不一樣。無論陸幼卿是什麽情況,你都全須全尾沒有出事。可是溫碧芝死狀甚慘,兩人年齡差距這麽大,按常理推斷,也是阿Mark的嫌疑最大。”

畏罪潛逃,和尋找失蹤的受害人,是兩個完全不同的落腳點。

方嵐擡起頭,目光澄明清亮:“所以,我才想用碧盞雲蠟。”

她不是不知道這是九死一生的放手一搏。

可是除了這個,又還有什麽別的方法?

“還有我,讓我來幫你。”他也蹲下身,目光與她平視,帶著絲毫不再遮掩的關情。

可能他被悶熱的海風吹暈了頭,胸口悶痛,只想不顧一切發泄出來。

忍無可忍,無需再忍。

他將放在她肩頭的手拿下,又落在她微涼的手背上。

他的心意從來未曾說出口,可是在這樣一個時間,他這樣一個動作,已經將一切的一切都講了個明白。

方嵐卻異常平靜,平靜如波的眼眸中沒有一絲意外的神情。

也許一次又一次的偶遇,和他無底線的包容和容忍之中,她早已經隱隱約約覺察到了他的動心。

也或者,她一次比一次更生硬的拒絕與逃避,就是為了避免心跡被剖明這一天。

“你不該喜歡我。”她心如止水,沒有半點波瀾。

他沒想到她會說破,先是羞赧,再很坦然,雙手一攤。

已經這樣了,再去計較這個又有什麽意義。

“你沒聽過嗎?溫柔鄉是英雄冢。”詹台笑得一身輕松,“我是英雄啊。”

方嵐眉頭一蹙,眼神帶了責怪飄了過來:“我都這麽努力不溫柔了,你喜歡我哪點?”

“我顏狗啊。”他笑著打趣,笑意卻未達眼底。喧囂熱鬧的夏夜街頭,他卻像身處寒窯遍體生涼。

方嵐輕輕嘆氣。

一條不歸路,何苦兩人走。

拒絕的話就在嘴邊,可她一擡頭,就看到他神情懇切,帶了難以察覺的哀求。

“阿嵐,讓我幫你。我什麽都不求,只要你以碧盞雲蠟為酬,好不好?”

他嘴唇抿起,還有一句話未曾說出口:“讓我幫你,讓你這條路沒這麽難走。”

這樣才不會但凡有機會,都惦記著尋死來解脫。

夜色漸深,兩人在路邊的老店各自吃了一碗熱氣騰騰的雲呑面。

“你這兩天都住在哪裏?”詹台知道她出門行李一貫不多,掃了一眼她隨身的登山包,估摸著所有的行裝都在這裏。

方嵐輕咳一聲。寶康路往前有個小小的星光遊樂場,淩晨一時之後不會有人。

她合衣躺在滑梯上,靠著溫涼的塑料梯面渡過並不漫長的夜。

“這樣省錢。”方嵐無所謂,“我身上的錢都折在溫碧芝這間公寓的租金上。今晚原本打算去睡的,不住白不住。”

“你呢?敢住嗎?”她揚起眉毛,挑釁般看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