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五緣灣

方嵐詫異回過頭,眼神淩厲帶了幾分兇狠,盯著詹台足有幾秒鐘。

張大川和田友良都是在這個座位上失蹤的,方嵐毫不猶豫選擇自己坐下,是想以身誘敵,親自試險。

詹台哪裏願意讓她擔這風險,於情於理都要自己來做的。

詹台看著她淩厲的表情心裏一驚,並不明白她突如其來的怒氣是何原因,回過神來之後還是堅持:“我來吧。我年輕力強道法精進,無論遇上什麽妖孽,都有能力自保。”

“更何況,我還是個男孩子。你有沒有聽說過,女孩子在男孩子面前別總這麽逞強?”他特意緩和語氣,帶了點開玩笑的意味試探她。

方嵐的臉色鐵青,像在極力壓抑自己蓬勃而出的強烈的情緒,攥著椅背的手指緊了又緊,力道之大連關節都泛了白。

她低著頭,短發淩亂遮住眼眸,半晌才說話。

方嵐的聲音極輕,像是會飄散在風裏,擠出極淡的一抹笑,對詹台說:“女孩子的命珍貴,男孩子的命也是一樣。”

她搖搖頭:“我不是逞強。我是這輩子,都不願意再眼睜睜看著旁人為我涉險。”

方嵐在座位上坐下。

詹台沉默立在她身旁,隱隱約約間覺得自己已經一步步逼近她一直以來隱藏的極深的那個真相。

可心裏卻說不出是什麽滋味,像是酸甜苦辣鹹糾結在一起,一時苦一時甜。

方嵐說她這輩子都不願“再”看到有人為她涉險。一個“再”字說明了一切。那之前曾為她涉險的,又是誰呢?

詹台想到陸幼卿這三個字。想到她滿衣櫃的黑白灰三種顏色,和常常流露出的“守寡”一般難以接近的氣質。

她的避而遠之,她那些看起來過了分的高傲和自矜,她拒人千裏之外的特立獨行,歸根究底都是怕“連累”而己。

詹台終究還是在她身邊的座位坐下,挨在她身邊,心口像挨了一記重拳,悶悶的。

她人就在這裏,他大不了盯緊一點。

他垂下眼簾,實在是不知再如何開口,才會不戳到她心裏的傷口。

一場拼盤演唱會,主辦方的水準極差,體育場的音效也遠遠比不上專業的演唱會場館。又臭又長,時不時還有廣告商上來串場。

方嵐和詹台各有心事,聽得意興闌珊。

內場衛帥的歌迷還在苦苦支撐等待壓軸的偶像,看台上的觀眾早都三三兩兩走了個清靜。詹台回過神來向四周一望,不由打了個寒顫。

黑暗之中這空空蕩蕩的三萬人看台,著實有些恐怖。一行又一行的水泥台,上面放著一塊又一塊的綠色塑料凳面,如果坐滿了人,會是人頭攢動的盛況。

可是現在空空蕩蕩的看台當中,那一排排綠色的小方塊,從他這個角度看過去,竟像是整齊擺放在水泥台上的骨灰盒一樣,三萬人的場館,像有三萬個陰森森躺在場中的骨灰盒,甚至在舞台燈光的映襯下發出熒熒綠光。

“見了鬼了。”詹台暗啐一聲,總覺得自己今晚莫名有些畏首畏腳,不知是不是方嵐坐在他身邊的緣故。

方嵐倒絲毫沒有察覺到異狀,手臂支在膝蓋上,有一搭沒一搭地看。

衛帥上場了,現場的氣氛火熱了許多,時不時傳來粉絲的尖叫。也許是快樂的氣氛會傳染,方嵐微微勾起了嘴角,像是被台上歡快的唱跳吸引住了。

詹台坐在她身邊,卻不知為何覺得十分不對勁。

他下午見方嵐的時候,看到她光著大腿心中不舒坦,便說出要她小心“八月風涼”這樣的荒唐話。

盛夏的廈門,八月如何能風涼?

可是此時吹在他身上的風,卻的的確確涼得徹骨。

不僅僅是涼,一股又一股四面八方吹來的陰風,從椅背之後,從座椅下方,從頭頂從腳下,一絲一縷地往他的身上鉆。

像雨絲一般,沿著血管往他骨縫裏滲去。

詹台大駭,可那風除了冷之外,有沒有其他奇怪的地方。

他額上冒出薄薄一層冷汗,卻還是咬牙忍耐。

那一陣陣莫名其妙的陰風像是擾亂了他的視線,眼睛也像是出了毛病,分明向前方望去的時候,眼角余光瞥見身側像是有一團黑影,等詹台收回目光再看的時候,卻像是什麽也沒有看到。

空蕩蕩的看台上,好像四面八方都有一團團黑色的陰影,隱藏在看台的座椅下方,時不時伺機出動窺探他。

詹台越是心裏著急想知道那一團團的黑影究竟是何物,越是眼神飄忽不定四周望去,就越是覺得眼角余光掃見的黑影越來越多,像黑色的一團煙霧,又像是黑色的雜草。

又像是一團頭發。

詹台呼吸一窒,心頭發緊。像他和方嵐在張家界遇見小狐狸精的時候,她手裏抱著的那團莫名其妙的頭發。

他伸手攥住了桃木短劍貼在掌心,想找個機會沖那團黑色的頭發扔出去,可每每特意去看那團頭發,它卻像憑空消失一般再也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