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白鷺洲

想清楚這點,他又是委屈又是恍然,既想好好替自己辯解,又覺得兩人相處這麽些天,她若連他是個什麽樣的人都看不清楚,那他解釋再多又有什麽用?

他心裏煩躁,說出口的話也透著幾分冷硬和自嘲:“你既然萬分看不上我們這些同道,又何必去查這些妖魔鬼怪的案子,還非得跟我們這樣的爛人人渣打交道?”

他話雖出口,卻情不自禁地期盼她開口否認,可等了許久也不見她說話。

臨開門前,她終於輕飄飄落下一句話。

聲浪驟然來襲,詹台聽不分明,扭過頭來想問,卻終究還是忍住了。

兩人艱難無比地在地下室裏穿行,在各型各色的面孔之上努力辨別。空氣悶熱,空間狹小,找人像是在大海撈針。

詹台本做好了忙一晚上的準備,哪知十多分鐘後,方嵐拽住他的胳膊,指了指房間中央的DJ台。

詹台順著她的視線往台上看,五邊菱形的耵台上站了一個頭戴紫色耳機的高大男孩,濃眉大眼十分帥氣,不就是失蹤一月有余的吳悠?

就這樣,鬧得滿城風雨的男大學生離奇失蹤案,啼笑皆非地謝幕了。

吳悠爸爸哭著趕來,彼時吳悠正在被先到現場的警察訓斥,被吳悠爸爸哀嚎一嗓子撲上來打斷。

算起來,父子二人將近一年沒有見面。吳悠染了一頭黃毛,耳朵上一連串的耳釘,滿身叛逆的DJ打扮,也忍不住抱著雙鬂泛白的父親紅了眼眶。

詹台抱著雙臂看了他們許久。

他沒有父母,稱得上親人的那些人也遠去了很久,看這些一家團圓的畫面,心滿意足之外又多少有些哀傷自憐。

還是吳悠爸爸先注意到他,噙著眼淚拽住兒子的手走過來,撲通一聲就跪了下來。

詹台嚇了一跳,一邊扶起吳悠爸爸,一邊嘴裏不叠說著謙讓之語:“功勞也不在我,還有上次曾與你接觸過的女法師。”

他剛想伸手把方嵐帶到身邊,四周一望,卻早已經不見她的人影。

上次重慶的報酬,全歸了她手。

這次在長沙的賞金,她卻一分沒要。

詹台捏著吳悠爸爸的酬謝苦笑。

兩座城市,兩件案子,卻連她的電話都沒要到一個。

天地廣闊,還不知下次再見是什麽時候。

詹台望著北門城樓,想起昨天踏著夕陽入城的三人。

他沉默片刻,扭頭對怯生生站在身邊的小狐狸說:“你自己怎麽回去?”

小狐狸許是猜出他心緒不佳,生怕麻煩他一星半點,連忙說:“等天黑換原身,再跑回去。”

也好。畢竟她從長沙逃回天門山,用的就是這一招。習慣了,也安全。

詹台點點頭,輕輕摸了摸小狐狸柔順的頭發:“一路小心。”

小狐狸乖巧地點點頭,沖著詹台揮了揮肉嘟嘟的小手,轉身一步步朝外走。

“胡易。”詹台突然開口。

小狐狸回過頭。他逆光站在沱江邊,平日裏神采飛揚的臉龐隱藏在陰影之中,身形瘦削顯得格外寂寥。

他輕聲說:“能不能幫我一個忙?”

*

內地演唱會市場蕭條己有兩三年的光景。相比前幾年熱門場館需要提前半年才能租到的盛景,各大城市的體育場前,已經可以撐得上一句“蕭條”。

這個光景下,還能全國巡演一連撐起數十甚至上百場演唱會場子的,就是歌神中的歌神了。

方嵐沿著廈門體育場白色的外墻慢慢走,盛夏陽光直直射下,水泥地騰起一陣陣熱浪。

體育場沿湖而建,並沒有帶來半點陰涼。方嵐額上兩頰密密麻麻都是汗滴,她卻像未有感覺,仍然不緊不慢優哉遊哉地走著。

離演唱會開場還有許久,路旁已有勤勞的小攤販支起了攤子,大多售賣演唱會的周邊,熒光棒T恤海報之類。還有兩三家腦子活絡的攤販在路口擺起小吃烤腸,傳出極誘人的香氣。

三三兩兩的黃牛們都躲在樹蔭下,看到方嵐紛紛站起,熱絡地詢問:“要票嗎?余票有嗎?”

方嵐冷著面孔,搖頭不答。

有些外地來的歌迷,看起來還是學生打扮,從她身邊歡快地跑過,口中唱著:“情深如海,不移如山,用一生愛不完……”

她有片刻的恍惚失神,站在熾熱的烈日之下卻遍體生寒,隔了兩秒才回過神來繼續往前走。

她一直走到湖濱北路,才終於找到阿玲說的那家便利店。

門口老舊,貼了一張巨大的張學友海報,右下角寫了“檳榔”“冰水”“有票”,誘人消費。

方嵐伸手握住門把手,觸手冰冷的溫度像是摸到一塊冰。

方嵐皺起眉頭,深吸一口氣推開了房門。

門上風鈴叮鈴鈴響了起來,原本坐在櫃台後看電視的人擡起頭,看到方嵐卻像見了鬼一樣張大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