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第4/10頁)

兩個多小時的培訓時間,蕭山盟落寞地坐在角落裏,注意力聚焦在錦書身上,思緒翻滾,對其他的人和事視若無睹,充耳不聞。

陸琪峰對他倆的尷尬處境一無所知,培訓結束後非要請他倆到食堂的小餐廳坐坐,說學院給這次活動撥的經費還沒用完,不用自掏腰包。

錦書忙說大學生醫療救助隊從來都是自備幹糧,義務服務,不敢吃服務對象的飯,否則就變了味。蕭山盟說理學院的學生經費向來是一分錢掰兩半花,這頓飯吃下去,非鬧肚子不可。說著話就拉起錦書的手往外走。錦書一怔,當著陸琪峰的面又不好強行掙脫,只好悄悄屈起兩根手指,在蕭山盟的手腕上揪起一點兒皮肉,狠狠地擰一下,蕭山盟吃痛,她趁機把手抽出來。

走出陸琪峰的視線,錦書停下來:“我可沒說要跟你走。時候不早了,我得回學校去。”

蕭山盟說:“咱們到前面去坐坐,我有幾句話想和你說。”語氣裏帶有強烈的請求意味。

前面是他倆第一次相遇的地方,景海大學主樓,景海市的地標建築。早春的微寒中,它有些落寞,天空低垂,它瘦削的身軀似乎直插進雲朵裏。繁華還沒來擁抱它,只有稀稀落落的幾朵野花陪伴著,像一個丟失了江山社稷和後宮三千佳麗的落拓帝王。它依然驕傲,可是那驕傲裏卻帶著幾分酸楚味道。

他們初相遇時,這裏正繁花似錦,熱浪襲人。一年半的時光,好像飛一樣過去,美好的東西總是流逝得太快,甚至來不及伸手挽留,它就從眼前悄悄溜走,留下來的是無窮回味和無盡遺憾;可是又像過去了一生一世。愛情是生命的洗禮,經歷過喜悅與憂傷,他們如今褪去了相遇前的青澀,人生初嘗滄桑滋味。

錦書獨處時還能狠下心來,努力克制想見蕭山盟的渴望。

等到真的面對他時,才發現她的決心不堪一擊,她甚至板不下臉來,似笑非笑地說:“你想和我說什麽?”邊說邊暗暗罵自己沒出息。

蕭山盟急吼吼地,一反平日從容穩重的模樣:“那天的事你千萬別誤會,我媽有口無心,你知道她不是那個意思。她……”

錦書打斷他:“你別騙我了,也別騙自己,李阿姨的意思就是她說的那個意思,也就是我想的那個意思。那天在飯桌上見到百合的父母,他倆都是大嘴巴,我就預料到我爸的事情是瞞不住的。其實我一直沒有刻意隱瞞,我不肯說,就是不想往我爸頭上潑臟水,他已經不在了,還要被人指指點點,說三道四,他在九泉下也閉不上眼睛。”這麽說著,連日來勉強壓抑的心酸和委屈像開閘的洪水一樣奔淌出來,她淚如泉湧。

蕭山盟想靠近她,替她擦去眼淚。她伸出手臂攔在兩人中間,示意他不要過來,自己取出紙巾擦拭。

她清清喉嚨,把哽咽聲壓下去,繼續說:“我一直沒把這件事想得很嚴重。蕭叔叔和李阿姨都是很開明的人,並不那麽在意世俗的眼光,我本來以為他們即使知道了,也會以開明的心態對待,怎麽能想到李阿姨這麽在意,這麽反感,反應這麽強烈,簡直成了橫在我們之間的跨不過去的鴻溝。倒像是我從一開始就蓄意隱瞞和欺騙似的。”

蕭山盟也不理解李曼的態度,他一直猜測事態的發展和章百合的煽風點火有關,可李曼並不是耳根子軟的人,百合雖然工於心計,未必就有本事左右李曼的思想,所以他對這個猜測也畫著一個大大的問號,可這時他必須找到一個讓錦書信服的理由:“我媽就是一時轉不過彎來,等她氣消了,自己安靜些日子,也就想通了。她那天的表現太沖動,其實過後她就後悔了。”

錦書撇撇嘴角,表示不信:“別把我當小孩子哄。每個人的觀念都是根深蒂固的,要把一個人的想法扳過來,絕不是容易事。李曼阿姨不是不通情理的人,咱倆剛遇見的時候有誤會,你們以為我是聾啞人,但她的態度也遠遠沒有現在這樣激烈,她允許我倆相處,允許我登你家門,說明她內心是接受的,她對我的態度是寬容的。我當時很慶幸我們的愛情有個與眾不同的開端,在一開始就經受了重大考驗,如果連這個考驗都能夠跨過去,以後還有什麽風雨不能承受呢?我現在想,李阿姨是一個道德水準很高的人,像珍惜生命一樣珍惜自己和家人的名譽,所以盡管她可以不介意你的女朋友有生理缺陷,卻十分介意她的家庭有不好的名聲。這是我能想到的唯一合理解釋。這是她根深蒂固的價值取向,我們沒有足夠的力量把它扭轉過來。”

蕭山盟和錦書的思路差不多,他印象裏的李曼確實對違法犯罪深惡痛絕,有點疾惡如仇的意思,這與她平和的性格形成鮮明對比,顯得突兀。但是,以往他並沒怎麽往心裏去,現在想起來,應該就是這麽回事。可是如果因為這個理由和錦書分手,他無論如何也不甘心,在他倆切斷聯系的這十來天裏,他前思後想,卻只有一個簡單而堅定的念頭:無論外界有多大阻力,無論阻力來自誰,只要錦書和他的愛情不變,他倆就要在一起,戰勝重重阻力,笑對前路風雨,永永遠遠廝守在一起。這樣想著,他似乎開心了些,陰霾籠罩的心頭透進一絲光亮,對未來又充滿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