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第2/10頁)

李曼才壓下去的火氣又躥了起來:“給她時間?這難道是時間能解決的問題?這是原則問題,大是大非問題,你和她多處一天,咱們全家就跟著多丟一天臉。你知道她爸是在哪裏病死的?在監獄!死刑犯!”

蕭山盟脫口而出:“不是死刑,是無期徒刑,因為案情有疑點,法院在量刑時予以考慮,沒有判處極刑。他爸沒有罪,是被冤枉的。”

李曼瞪大眼睛說:“原來你早就知道了,卻一直瞞著我,瞞著你爸。”

蕭山盟辯解說:“我也是前些日子才聽錦書說的,沒打算瞞著您,就是沒得空跟您講。這畢竟不是什麽光彩的事,錦書不願意咱們知道,也情有可原。您是聽誰說的?百合?”

李曼強壓住怒火:“聽誰說的?好,我就告訴你,雲錦書他爸犯事時,章滌非在楚原日報社做分管社會新聞的副總編,從發案到宣判,他親自抓的系列報道,前前後後有七八篇,案情清楚,人證物證俱在,雲錦書他爸居然還敢紅口白牙地喊冤枉,冤枉個屁!他敢!他還觍著臉!你可真行啊,找了個名人的女兒做女朋友,就可惜是個千夫所指、萬人痛罵的名人!要不是沈皎皎講出真相,我到現在還蒙在鼓裏。她跟我說這事的時候,我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像被人打耳光一樣難受。”李曼越說越激動,眼睛裏泛起淚光。

蕭逸替錦書說話,也寬李曼的心:“錦書爸爸的舊賬,不該算到她頭上。錦書這孩子本質很好,單純善良,又會關心人,盟盟和她在一起不會吃虧,咱們沒必要揪著上一代的事不放。”

李曼冷笑說:“她單純善良?她上高中時就敢為了一個保送名額勾引副校長,那是一個單純善良的小女生能做出來的事兒?

那是死刑犯的遺傳基因在作怪!”

李曼越說越難聽,蕭山盟的情緒也漸漸失控:“媽,我簡直不敢相信這是您說出來的話。錦書真的不稀罕那個保送名額,更不會為它做出任何出格的事,她是被人陷害的。我上次已經向您解釋清楚了。我們不管別人怎麽說怎麽想,但是我們自己不能給錦書潑臟水,她承受的已經夠多了,沒必要再承受來自親人的壓力,這對她不公平。關於她父親的案子,我並不清楚所有的細節,但是既然錦書堅信他是被冤枉的,我尊重錦書的看法。而且,正如我爸所說的,即使錦書的父親有錯,也不應該由她來承擔後果。我愛錦書,一直希望我們的感情純潔而簡單,不受外界幹擾,不因世俗壓力而動搖。”蕭山盟真情流露,眼圈紅了,激動得右手輕輕顫抖。

李曼比他的火氣更大,蹭地從沙發上站起來,憤怒得聲音都有些變形:“好,我就是世俗,正在給你施加巨大的壓力。她爸是被人冤枉的,她是被人陷害的,她一家都是純潔的小白兔,是別人不好,全社會都對不起她。我就納悶了,怎麽別人單單就盯上了她家,只坑她家人呢?”

蕭山盟耐著性子解釋:“她被那個副校長陷害,和她父親的案子是有關聯的。正由於她父親的事情,她在學校裏相對弱勢,被人指指點點。而那個無良的副校長以為她好欺負,即使出了事她也不敢張揚,才對她做出禽獸舉動。他沒想到錦書並不逆來順受,勇敢抗爭,等到事情鬧大了,他反咬一口,汙蔑錦書勾引他。錦書因此背上處分,是她的不幸,對她的人生境遇是雪上加霜。但這不是她的錯,而且她能夠在遭遇重大挫折後不氣餒,仍熱愛生活,保持樂觀的人生態度,對未來充滿希望,值得欣賞和敬佩。”蕭山盟努力用平和的語氣說話,幻想著或許有某句話可以打動李曼。

可是怒火中燒的李曼對他的話一句也聽不進去:“學校對不起她,公檢法也對不起她,全世界都錯了,只有她一個人對。憑什麽?就憑她是強奸殺人犯的女兒?”

蕭山盟並不知道錦書父親入獄的原因,雖然明知道不會是什麽好事,卻一直往職務犯罪的方向猜想,猛然聽到“強奸殺人”四個字,嚇了一跳,不滿地說:“媽,您可別瞎說。”

李曼既氣憤又激動,兩頰緋紅,額頭滲出細密的汗珠,嗓音像撕裂了一樣沙啞:“我瞎說?我瞎說?雲錦書他爸強奸殺人,被人當場抓獲,人證物證一樣不缺,檢察院公訴,法院判決,報紙電視台報道,難道所有人都商量好了,一起編造罪名誣陷他?我告訴你,他爸不僅是罪犯,而且是最讓人唾棄的強奸殺人犯。全楚原都知道這件事,雲錦書卻妄想把我們蒙在鼓裏。這樣明目張膽地欺騙,這樣卑劣的人品,說她有強奸殺人犯的遺傳基因,難道還冤枉她了?”李曼像瘋了一樣歇斯底裏。蕭山盟忽然感到一陣刺骨的寒意,眼前金星飛舞,耳朵裏嗡嗡作響,這個陌生、狂躁、暴戾的女人是誰?李曼並不是第一次對他發火,可是以前遠遠不及這次猛烈,狂風暴雨劈頭蓋臉地打來,讓他無從招架,無處躲藏。他內心忽然生出深深的恐懼感,為他無力把握的人性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