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第3/5頁)

章滌非被她破壞了發表演說的興致,索性悶頭喝酒,許文紈意猶未盡,給他提了幾個話頭,他都不接。許文紈無趣,注意力轉移到章百合身上,見她像蝴蝶似的滿場飛,笑顏如花,才又想起今天的主題,沒頭沒腦地說:“真是虎父無犬女,章主編的口才好,女兒社交能力也強。”又順便替她自己女兒出口氣,把話題引到錦書身上,“是叫雲錦書吧?阿姨為你好,在座的沒外人,關起門來說幾句掏心窩子的話,這方面你可要向百合多學習,你看百合這會兒工夫說了多少話,敬了多少酒,多會來事。你卻坐在那裏一動不動,阿姨不和你見外,有啥說啥,你這樣呆板,以後參加工作,可沒啥好處。”雲錦書被她批評得紅了臉,但對方是長輩,又是李曼的好朋友,她的伶牙俐齒無法施展,何況她今天處境尷尬,確實沒怎麽說話,只好傻笑點頭,表示虛心接受。

蕭逸護著兒子的女朋友:“錦書今天不是主角,表現有些低調。說起口才,錦書可不差,她還是咱們市裏大學生醫療援助隊的隊長,組織能力強,又熱心社會服務,要我說,今天在座的幾個年輕人都是後起之秀。”蕭山盟心裏暗暗感謝父親,替錦書找回一點面子。他平常對別人的議論並不怎麽在意,但現在許文紈針對的是錦書,又把她和百合比較,讓他不太能接受。而蕭逸當眾替錦書說話,就間接表明了他的立場,蕭家對這個未來的兒媳婦是欣賞、肯定、接受的,無關人最好閉上嘴巴,莫論是非。

許文紈還不服氣,拐彎抹角地擠對錦書:“現在的年輕人跟我們那會兒不一樣,成熟早,思想復雜得多。像盟盟和百合這麽單純的孩子很少見了,這和成長環境有很大關系。今天兩個孩子的父母都在場,真是有什麽樣的父母,就有什麽樣的子女,我敢拍胸脯擔保,這兩個孩子將來都不會差。”她又似無意地,“錦書,你父母身體還好?是做什麽工作的?”

她的這句問話有讓錦書當眾出醜的意思。李曼和她無話不談,早向她抱怨過錦書對自己家庭情況含糊其辭,不夠坦誠,是李曼心裏的一個死結。她推己及人,猜想錦書的父母一定“拿不出手”,和蕭山盟的家庭差得遠,錦書有攀高枝之嫌。她當眾提問,倒要看錦書怎麽應對。

她說話夾槍帶棒,錦書還沒怎樣,蕭山盟卻有些扛不住,臉漲得通紅。許文紈直接問起錦書的父母,揣著明白裝糊塗,如果任由她信口開河,不知還要說出怎樣讓錦書難堪的話來,蕭山盟心想不必給她留顏面,索性拆穿她:“許姨你忘了?你上個月來我家,我媽和你聊天時還提到過錦書的家人,她母親是一名醫生,父親已經去世了。錦書很愛她的父親,每次提起來都要難過半天。哎,您可真健忘。”

錦書沒說話,埋下頭去,裝作喝冰鎮汽水掩飾。被人當眾拷問傷疤,她眼圈紅了。

蕭山盟這幾句話說重了,許文紈感受到對方反擊的力度,明白有些底線不可碰觸,臉色尷尬,兩只手不知該怎麽放,生硬地做出回憶的樣子,拍一拍腦門兒:“就是,才說過沒多久的話,轉頭就忘了,都怪我這爛記性。”

李曼替她圓場:“蕭山盟說話沒深沒淺的,我和許姨都是奔五十的人了,容易忘事,還能和你們年輕人比嗎?”

錦書想自己現在不表態不好,倒像是心裏記恨似的,就替蕭山盟道歉,順勢把這個話題翻過去:“閑聊天的事,誰能每句話都記得清清楚楚,何況我父親去世好幾年了,現在提起來,不比以前那樣難受了。許姨,蕭山盟在我面前可沒少提你,總說你們的感情比親娘兒倆也差不多,說有機會帶我去見個面,可咱們的時間總湊不到一塊,今天見到了就是緣分,我敬您一杯酒,有這杯酒墊底,我以後把您放在心裏,像蕭山盟對您一樣尊重和親近。”

錦書把話說到這個程度,許文紈也不好再端著架子,就爽快地和她喝幹杯底的紅酒,大家鼓掌歡笑,化解了剛才的一場小風波。

錦書說的雖然是場面話,心底裏卻帶著幾分真誠,她由衷地想和許文紈處好關系。她是心胸開闊的人,別人冒犯她,懷著惡意挑釁,她並不太介意,也不會牢記在心。她不喜歡仇恨,常念著別人的好。她知道她不能取悅所有人,但她努力和周圍人友好相處。

今晚的酒席,正式而隆重,而章百合父母的出席,也顯示出章家對這份幹親的重視。章百合認下李曼這個幹媽,絕不是口頭上隨便叫叫的,以後,她就名正言順地成為蕭家的一員。

也許,她內心並不滿足於做蕭家的幹女兒,或者說,這個身份只是她嫁進蕭家的一個鋪墊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