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第3/4頁)

她有些失望。

兩輛自行車並排而行,這樣章百合可以從側面近距離地觀察蕭山盟。時值盛夏,蕭山盟穿一件白色短袖衫,牛仔短褲,白球鞋。他四肢修長,在蹬自行車時,全身肌肉都協調運動,像舞蹈一樣優美,卻比舞蹈更有力量。章百合感覺她的心臟在狂跳,她甚至懷疑兩個男生可以聽到她心臟跳動的聲音。

這段路太短了。其實景海大學的校園很大,從大門口走到章百合的宿舍至少要二十分鐘,騎自行車也要六七分鐘。可是章百合感覺那天一眨眼就到了,她甚至還沒來得及說些什麽,就到了宿舍門口。

她理想中,蕭山盟會像紳士一樣幫她把行李箱擡到樓上寢室裏,然後得體地婉拒她遞過來的水杯,贊美她的床位空間布置得有品位,然後小心翼翼地問她的姓名和電話。她會考慮幾秒鐘,時間必須拿捏得恰到好處,既不讓他感到尷尬,又能體現她的穩重和矜持。然後她會把自己的姓名和電話寫在有香味的便簽紙上,而蕭山盟會珍而重之地把它收好。

可是,她再一次大失所望。蕭山盟和陸琪峰到了她宿舍樓門前,把行李箱卸下來,說:“已經過了晚上九點,不方便進到女生宿舍樓裏,何況盡忠職守的宿管阿姨也不會放行,只能幫到這裏了。”

她遲疑著:“啊?那麽……謝謝啦!”兩個男生竟沒有問她的姓名和電話,就騎上車離去,留下她一個人站在宿舍樓前懊惱不已。

其實,最近幾個月,她一直都在尋找和創造接近蕭山盟的機會。她根據他的活動規律判斷,他還沒有女朋友,因為他晚自習時幾乎都是和陸琪峰在一起,或者單獨一人。她在自習室見過他幾次,可是每次他身邊都沒有空位,她沒法坐到他身邊去。她試著從他旁邊走過,想引起他的注意,可是他似乎忘記了她,並沒有和她目光對視,或者主動和她搭話。

那麽,他對她究竟有沒有那種意思呢?她知道有一種男生,越是喜歡一個女生,越不敢看她的眼睛,不敢和她說話,甚至不敢靠近她;還有一種男生,骨子裏十分驕傲,即使喜歡一個女生,也不肯放低姿態去追求她,他只是竭盡所能地在她面前表演,以吸引她的關注。蕭山盟到底是哪一種男生呢?

這樣的等待和猜測讓章百合很頭疼。在女生的旖旎夢想裏,總是由男生主動的。他騎著白馬也好,騎自行車也好,還是穿著運動鞋跑過來也好,女生享受的是被人欣賞和追求的過程。如果要章百合反過來主動追求蕭山盟,似乎愛情的味道就摻進了雜質,差了一點意思。

相思最苦,章百合漸漸熬不住了,她越來越感到氣餒和沮喪。她開始考慮,其實主動去追求蕭山盟也沒什麽,只要是純真的愛情,何必在乎它怎麽開始呢?蕭山盟是一塊頑石,需要她敲打、啟蒙,賦予他靈性和愛的能力。這個想法起初只是朦朦朧朧、若有若無,漸漸變得明晰、強烈,直至蓬蓬勃勃得不可遏制。

就在這時,她的高中同學、閨中密友雲錦書把她的意中人帶到她面前,說這是她的男朋友。

章百合在那一刻是崩潰的,心中百味雜陳,百感交集。在藍色餐廳的飯桌上,有幾次她幾乎要失態、爆發,要質問、詛咒蕭山盟,所幸她的隱忍能力很強,她拼命喝酒,以強行壓制從胃裏反上來的苦水、酸水。而血液裏的酒精只起到麻醉的作用,當麻醉效果消失,痛楚慢慢襲來,越積越多,越來越厚,她的四肢百骸酸軟無力,內心深處卻像是有一只手在拼命地擰著,是的,揪心的痛。

可恨的蕭山盟,無恥的蕭山盟,如果你不愛我,為什麽要出現在我生命裏?為什麽要在頒獎儀式上登台致辭?為什麽要送我回宿舍?大門口有那麽多人,為什麽偏偏是你送我回來?

等等,章百合這麽胡思亂想著,腦海裏卻又突然開啟一線光亮:蕭山盟其實還是喜歡我的,他在藍色餐廳裏見到我時的表情,那樣尷尬、無所適從,怎麽可能是面對一個普通女生時該有的表情呢?如果他對我壓根兒就無動於衷,為什麽要掩飾他的內心,撒謊說從沒見過我呢?

這樣想著,章百合的內心又重新燃起希望,而且火苗愈來愈熾烈,烘烤著她全身的熱血,她感覺自己似乎要沸騰起來。蕭山盟不敢和她對視,不敢和她搭話,不過是因為他和雲錦書有約在先,他是謙謙君子,不敢也不願意腳踏兩只船。雲錦書只比她先到一步,一小步而已,說起來她比雲錦書更早認識蕭山盟,怪她過於矜持,以致錯失良機。她還有機會——挽回的機會,公平競爭的機會,奪取最終勝利的機會。這關系到她一生的快樂和幸福,這次她一定寸步不讓,寸土不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