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蕭永嘉回到宴堂,依舊坐了回去。

縣主見她這麽快就回了, 不禁詫異, 停了和小丈夫的卿卿我我, 問高嶠。

蕭永嘉端起面前那杯又被仆童注滿美酒的盞,抿了一口,笑著說:“他另有事,回了。”

那縣主是個玻璃心肝玲瓏人, 借故出去,向下人問高嶠。

聽得方才,兩人也不知說了什麽,沒片刻, 高相公便被長公主打發走了, 急忙追了出去, 在門口追上了, 請他留步。

笑著說:“難得高相公來我家,怎不坐坐, 如此走了,被人知道,豈非道我怠慢?”

高嶠來時,只覺肚子裏攢了一腔的情緒。等真見著人,被蕭永嘉不過三言兩語, 說的便泄了氣。加上先前那事, 見她不肯諒解, 倍增羞慚。獨自在那裏愣怔了片刻, 只能掉頭而去。

他是個放不下臉面的人,只道蕭永嘉不願看見自己,如何還肯留?道明早早朝,辭了縣主,去了。

縣主目送高嶠和隨從騎馬離去,轉回來,見蕭永嘉似也乏了,面露倦色,便散了夜宴,親自送她歸寢。

蕭永嘉笑道:“我又不是外人,自便。你快些回吧,免得冷落了你那小郎。”

縣主嗤了一聲,亦笑:“他大約巴不得我在你這裏停久些才好。世上男子,哪個不是偷腥的貓?睜只眼閉只眼,只要在我跟前老老實實,哄我開心,計較那麽多做什麽。”

蕭永嘉搖頭。

縣主覷了她一眼。

“不過,自也是有例外的。我倒從沒聽說過高相公有何風流韻事。阿令,不是我多嘴,他如此一個大忙人,連夜騎馬走了幾十裏路來我家尋你,說什麽急事,又何來的急事?你留他一晚,能少塊肉不成?方才我去送他,見他那模樣,也是有些不忍。”

蕭永嘉坐在鏡匣前,自己拆著發鬢,起先不言,聽縣主在那裏又發笑,仿佛想到了什麽趣事兒,忍不住瞄了她一眼:“你為何笑?”

縣主道:“我是忽然想起年少時的事了。想當初,建康有多少女兒家,做夢都想嫁給高氏翩翩世子郎?誰能想到,他如今會被你如此嫌棄?如今想起,那會兒的事情,仿佛也不過昨日才發生的。瞧瞧鏡子裏頭,咱們卻都已是老了。如今我若有不如意事,便時常拿我前頭那三個死了的男人譬。再幾年,說不定連自己躺哪裏都不知,又有何事想不開,非要論個一二三四,處處爭個黑白對錯?”

蕭永嘉拆著發髻的手,慢慢地垂了下來,望著鏡中自己的人影,一動不動。

縣主見她怔忪不語,自知失言,忙道:“怪我話又多了!家家有本難念的經,你和我又怎一樣?請你來我家,本是要取樂高興的,我卻和你說這些掃興的話。你莫往心裏去。”

蕭永嘉笑了一笑,擡手,正伸向梳子,忽聽外頭一陣腳步聲,下人道:“長公主,縣主,不好了!方才高相公從馬上摔了下來,摔了手,被送了回來!”

縣主“哎呦”一聲。

蕭永嘉手一頓,放下梳子,立刻站了起來,幾步到了門口,一把拉開門,疾步而出。

來到前堂,見高嶠坐著,右手扶著左臂,皺眉似在忍痛,臉色也有點白。高七在旁,正和縣主府上的管事在說話。停下腳步,厲聲便斥:“高七,你怎做的事?竟連個人都護不好?”

高七很是惶恐,連連告罪,道是天黑路窄,一時疏忽,沒看好路,叫馬蹄踏空到一個路面凹陷下去的洞裏,相公這才摔了下來。

“罷了,是我自己不小心,和人無關。”

高嶠出聲道。

蕭永嘉這才作罷,到他身邊,問他傷勢。那邊管事也早打發人去急請跌打郎中。

沒片刻,人便趕來。摸了一番,道是折了臂骨,正位後,拿兩塊竹夾板固位,包紮了起來。

一陣忙亂過後,傷臂總算是處置完畢了。郎中等人退了下去,高嶠向縣主道謝,竟又起身,說要回去。

蕭永嘉眉頭緊皺,道:“明日早朝少你一個,朝廷便會因此倒了不成?黑燈瞎火的,幾十裏路,摔壞了一只手不夠,你是要把兩只湊齊不成?你自己不嫌折騰,好歹也體諒下跟著你的人。”

高七見相公被長公主搶白,甚是惶恐,悄悄看過去,見他沉默了下去。

“晚上他留下了。勞煩你了。”

蕭永嘉轉向縣主,說道。

縣主笑道:“我是求之不得呢。不早了,你夫婦快去歇吧。我還有點事,就不杵在這裏,先去了。”

她吩咐管事領高七等人安排住處,自己也走了。

蕭永嘉轉向高嶠。

“隨我來。”

高嶠默默跟著蕭永嘉,入了她住的屋。

下人送入澡水。蕭永嘉自己先去洗了,出來,身上已換成一件睡覺的寬松中衣,看了眼費力在用一只手在那裏脫著外衣的高嶠,停下腳步:“要我幫你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