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高七目不斜視地立於高嶠身後,見高嶠回望,從袖中取出一卷,雙手托持著,出列上前。

他走到馮衛身側,向興平帝叩拜,隨後轉身,面向那些得以被允許列坐於觀景台下進行近距離觀戰的文武百官和諸多名士,提足了一口氣,高聲宣道:“此卷為相公親手所書,啟封前,除相公外,無人知題。相公言,高氏女婿,須文武雙全,缺一不可,故此次考校,將設三關。”

他擡高一臂,指著一座立於不遠之外數十丈高山巔之上的風亭:“諸位請看。”

眾人順著他的所指,紛紛仰頭看了過去。這才留意到,山巔風亭的頂端,插縛了一捆茱萸,山風吹來,茱萸在那亭頂之上左右搖擺。

“相公言,今日為應景,便以茱萸為彩。二位競考之人一道答題出發,誰人能先通過三關,登頂采得茱萸,便為相公之婿。敗者,相公亦會將雀湖山莊相贈,略表心意。”

高七宣布完畢,將手中紙卷遞給了馮衛。

紙卷用油蠟封起了口子。

以高嶠的聲望,他既然如此當眾宣告了,自然不會有人懷疑他為擇得如意女婿而暗中預先泄題。

四周變得雅雀無聲,無數雙眼睛,一齊看向了馮衛手中的那張卷紙。

馮衛小心地展開,瀏覽過一遍,便照著紙上所書宣讀了一遍。

今日雖只有三題,但一共卻設了四道關卡,二文二武。

四道關卡如下:

第一關為文,必考,考的是二人的心記。地點就在這個觀景台。在這裏,高嶠將出示一篇千字駢賦,叫二人一道誦讀,記住後,各自以筆競述。誰先一次性默述完畢,核對無誤,便可出發去往第二關卡。中途如斷,或是默述有誤,可再看原文,但要從頭再來。這一關不限時間,但必須要通過此關,才能繼續往上,參加下一考題。

第二關武,也是必考,考的是弓法。三十丈外,設一靶子,靶心處嵌一銖錢,誰人能先將箭頭釘入銖錢正中之孔而不傷錢,便算是通過,可以繼續去往第三關,也就是最後一關。

為公平起見,最後一關為二選一。文試為清辯,武試為虎山。二人可依照所長,各自選取其一。

誰能先順利通過三關,取得山頂風亭之上的那束茱萸,誰便是今日的勝者。

馮衛一邊讀題,一邊就有好事之人將題目復述,迅速傳至山腳。

山下的那些看客,除了湊熱鬧的民眾,還有不少出身次等士族的子弟和寒門讀書人,以及軍中武人。

平日這些人,可謂是八竿子打不到一處,今日卻都相聚在了這裏,只是陣營分明而已。

士人一邊,寒門一邊,中間楚河漢界,空無一人。

今日恰逢重陽,現場除了今上和朝中的高官之外,也吸引了不少聞風前來觀戰的貴婦。其中,除了清河長公主和陸夫人外,據說還有那位郁林王妃。

貴婦們的坐席和男子自然是分開的,擇選半山處的另一平地,搭了帷幕,人坐在裏頭,以各色帷帳遮擋。裏面可以看出去,而外頭看不清裏面,遠遠地,只影影綽綽能見到晃動著的身影。但運氣若是夠好,山風吹起帷幕之時,說不定還是能窺視內中一二。

這些人裏的輕浮浪子,原本都在仰頭張望貴婦們所在的方向,忽然聽到這四道題目,人也不看了,兩邊各自鼓噪起來。

士人子弟多在歡呼,而寒門之人,卻紛紛嚷著相公出題不公,明顯偏向陸柬之。一時喧囂不已。

山下如此,半山也是相同。

馮衛讀完題目,將題紙上承給了興平帝,作為見證。

陸光長長地松了口氣,情不自禁,面露微微得色。

許泌立刻起身,皮笑肉不笑:“景深,非愚兄吹毛求疵,你如此出題,看似公允,實則有所偏頗。三道題目,無不利於陸公子!陸公子天資聰穎,七歲作賦,人人都知。他又善射,第二道武關,也合陸公子之能。最後的二選一,清辨談玄,更是陸公子所長。李穆倘若也選玄辯,姑且不論他知否何為玄學,若是對家刻意刁難,他如何能贏?他若改選虎山,艱難闖關之時,陸公子又恰遇一有心助力於他的對辯之人,豈不是順利過關,早早登頂?再論首關,看似公允,但非我不信你,而是誰能保證,你所示的賦,陸公子先前就未曾讀過?”

“不公!不公!”

許泌哂笑,不住地搖頭。

陸光神色轉為不快:“你此話何意?莫非質疑高兄暗中泄題給了柬之?退一萬步講,即便柬之從前偶讀過高兄所示之賦,亦歸功於他平日的博聞強識。既考文,何過之有?至於所謂清辯不公,更是荒唐!李穆若僥幸通過前兩關而敗於此,也只能怨他自己無才。更何況,高兄不是另設有虎山一關?他大可揚長避短,與柬之一決高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