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第3/5頁)

高桓面紅耳赤,僵在了那裏。

“高公子,我聽聞你工於書法,有才名。我這裏,卻只收能搬鈞石之人。你還是回吧,免得家人牽掛。”

他聲音溫和,拍了拍高桓肩膀,離去。

高桓僵在了原地,怔怔地望著李穆的背影,垂頭喪氣。

“子樂!你怎在這裏?”

身後忽然傳來一道聲音。

高桓回過頭,見是今日隨了建康官員來到此處犒軍的陸煥之。

“逸廷!”

他喚了聲好友,隱去臉上方才的沮喪之色,露出笑容。

陸煥之雙手負後,望了眼前方那道離去的背影。

“他出身庶族,不過一個司馬,就算於陣前救你,亦是理所當然,何況還能邀功於你的伯父。你又何必自降身份,和他如此親近?”

陸煥之說話之時,聲音絲毫沒有壓低,顯然並不在意是否被聽到。

高桓迅速轉頭,見前方的李穆繼續朝前而去,背影如常,似並未入耳,方松了口氣,立刻壓低聲道:“倘若沒有他,我早成了斷頭之鬼!我不管他出身如何,結交定了!我只怕他看不上我!你若以我舉動為恥,往後離我遠些就是!”

陸煥之從未見他用如此重的語氣和自己說話,一愣,咳了一聲:“罷了罷了,隨你就是!我大兄已平定林邑國之亂,就要回了。等他回來,你伯父也空下來些,我大約便要改口喚你二姊為嫂嫂了。你我一家人,何必為了一個外人,傷了兄弟之情?”

陸煥之的大兄陸柬之,在過去的許多年裏,曾都是高桓最為佩服的一個人。

他之所以立下從軍之志,很大程度上,也是受了陸柬之的影響。聽到他不日便要歸來的消息,臉上方露出笑容,點頭:“待大兄回了,我便去拜見。”

他再次回頭,見前方那道身影,越去越遠,漸漸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

以李穆之耳力,又怎可能聽不到身後陸煥之和高桓的對話之聲?

那個宛若溶入了他骨血的名字,便以如此的方式,這一輩子,第一次,隨著夜風,隱隱地傳入了他的耳中。

他神色依舊平靜。掌心卻慢慢地緊握在了一起,手背青筋,隱隱跳動。

“敬臣!”

側旁有人喚他。

他擡頭,見是自己如今的上司,虎賁將軍楊宣,便停下了腳步。

楊宣匆匆走來,走得近了,能看到面帶酒氣。方才顯是喝了不少的酒。

“敬臣,我正找你!”楊宣說道。

“將軍有話,但請吩咐。”

李穆迎了上去,恭敬地道。

他少年從軍,起初的幾年,幾經輾轉,顛沛流離。十五歲時,偶遇楊宣,蒙他所用,加入他的麾下,直到如今。

縱然後來,楊宣因擁隨許氏作亂稱帝,攻破建康,兵敗後自刎身亡,算來,也是死於自己之手,但李穆對這個一手提拔了自己的老上司,依舊十分敬重。

在他身死之後,他命人厚葬,且以手中權柄,特赦了楊門一家,令其子孫免受坐連之災。

“敬臣,今日封賞,我知你遭遇不公。方才我去尋司徒,向他陳情。只是……”

他的目光中,滿是無奈,頓了一下。

“司徒稱,你於陣前救下高氏子弟,雖立了功勞,但高公已對你行封賞之事。一功不可二賞,提拔你為司馬,已是破格……”

他嘆了一口氣:“怪我無能。但你切莫齒冷。當年我第一回 見到你攻城,便料你非池中之物,這些年,你果然未叫我看走眼,遲早,總會出人頭地!”

楊宣的祖上,世代荊楚豪強,多年以來,藩鎮於荊襄一帶,自成一體。

但這樣的庶族出身,任他再勞苦功高,在門閥的眼中,不過也就是只配為自己征伐所用的傖荒武將而已。

楊宣號稱許氏第一猛將,但如今也只位列雜號將軍,地位低於四征、四鎮、前後左右等將軍。那些將軍,無不出身士族。

便是以功晉到自己如今這地位,又能如何?連許泌的兒子,都能對自己頤指氣使。

楊宣口中如此安慰,想到自己所受的待遇,心底裏,卻未免不是沒有傷感。

李穆道:“司徒所言有理。何況,卑職當日救人,也非圖謀晉位。將軍心意,卑職感激不盡,只是將軍,再不必為卑職徒費口舌了。”

楊宣聽他如此安慰自己,愈發感到愧疚。

他其實何嘗看不出來,許泌之所以壓功李穆,絕非出於一功不可二賞這個借口。

想來,他應是疑心李穆有意投靠高嶠,這才舍生忘死,於陣前涉險救回了高桓。

這等武力和膽色,莫說大虞,便是放眼整個中原,那個號稱天下第一猛將的夏國鮮卑人慕容西,恐怕未必都能做到。

這樣的悍將,倘若生出二心,對於許氏來講,恐怕寧願殺了,也不願被旁人所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