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我亂了思維,亂了呼吸,只因看到你落鎖的心(1)

四周的空氣漸漸鋪展開來,仿佛一種時光的交錯與延續,卻帶來愈演愈烈的寂寞和恐懼。風很大,撕扯著衣角、纏住頭發,又像是哭喊著想要留下。

陶夭夭閉上眼,聽到耳畔響著“鏗鏗”的開鑿聲,不知來自哪裏,又好像只是身體內部發出的,一下下的錐刻在她的心裏。

一個人死了,我們便將其擱置在過去,掩蓋在土裏,埋不掉的,便藏在腦海裏,被潮汐一浪浪的淹沒。

陶夭夭動了動嘴,似是對著不遠處的一灘青草微笑,她的嗓音是啞的。

“我以前看過一句話。”她沒有看身旁高大的身影,只是自顧自的說,“說,任何一棵樹的夭折都是人的夭折,任何一粒蟲的鳴叫也是人的鳴叫。”

不遠處有只灰鳥停在一塊大石碑的尖角上,“啾啾”的叫,好像聲色沙啞的附和。

陶夭夭笑了笑,似是聽懂了鳥語,繼續說:“那麽是不是可以說,任何一個人夭折了,便有一棵樹跟著死了…那,它的那棵樹在哪?”

“夭夭…”江南城的聲音帶著沉怒,可是打斷陶夭夭之後,卻又不知說些什麽,看著她的眼神變得疼惜而脆弱。

扭頭,沉墨無底的重瞳停在面前一小樽石碑上,幾個小字清晰如新,大掌拭過,擦去浮塵。

無照片,亦無鄭重的碑文,僅僅四字,倒好像殷切祝願。

寶寶快樂。

陶夭夭躬身將手中的一簇白色小花放在腳下,便就勢蹲下,似是再也無力直起身來。垂眸看著在風中簌簌顫抖的花瓣,喃喃自語,“如果活著,就四歲了。”

江南城的身子明顯一僵,就連原本無瀾的瞳孔中都掀起了澎湃的巨浪。垂在雙腿邊的手掌驀地攥起,青筋暴突。似是惶恐,又或悲慟,他胡亂摸著口袋,終於掏出一包煙來。指腹“噼噼”的擦過打火機,卻點了好久才竄出火苗。似是煙灰眯了眼,他的眼角隱匿在一片灰白之中,失了焦。

狠狠吸入,卻無力的吐出,如同一場絕望而冗長的深入。

急促的抽了好幾口,江南城才抑制住手指的顫抖,躬身把蜷在一起的陶夭夭抱了起來,將她緊緊環在懷中。像是擔心她會被風吹走,大掌護著她微亂的發頂,狠狠按在自己的胸膛上。

耳畔有力而篤定的心跳聲讓陶夭夭漸漸清醒,僵硬的四肢在溫暖的懷抱中緩和許多,周身縈繞在一股淡淡的煙草味道中。她恍如回神般輕輕推開他的胸口,無血的玲瓏小臉微微上揚,伸手去夠江南城指尖的一星煙火。

江南城怔忡的望她,眉心更緊,卻在那雙清明而堅定的目光下讓了步,猶疑著將手中的半截煙遞給她。

陶夭夭歪著頭吞下一片煙霧,辛辣的氣流瞬間上湧,嗆得她劇烈咳嗽起來。江南城一把搶過她指尖的煙蒂,多有懊惱,身子卻在看到那張空洞的小臉時,驀地僵住,像是被大錘重重一擊,毫無預料。

陶夭夭大概自己也沒有意識到,她毫無表情的臉上,早已一片冰冷濕跡。身子冷得發抖,明明陽光灼耀得似是要將雙眼刺破,背後卻滲出細密的冷汗,涔濕而涼薄。

狠狠咬著牙關,像是跟自己較勁,眉心成鎖。

“夭夭。”江南城探過手臂,小心翼翼的將陶夭夭緊握成拳的手一根根打開,看到那泛白的關節上,印下森森的痕跡。

他蹙了蹙眉,沉默的穿過她冰冷的掌心,讓兩手十指相扣。濃郁的目光停在面前的石碑上,一動不動。如同四年前的這一天,兩人第一次站在這裏,悼念生命的脆弱。

流年偷換,在錯誤中長大,身體變得沉重。而他們,似乎從未變過,亦或,再也回不去。

“走吧。”不知過了多久,江南城動了動唇,聲線艱澀。

陶夭夭又看了眼墓碑,才輕輕點頭。江南城的手臂微懸在她的後背,護著她踉蹌微亂的步子,略有擔憂。

兩人上了車,便一路沉默,陶夭夭將頭倚在窗上,額頭不時碰向玻璃,發悶悶的聲響。車子一停,便開了門徑直向樓裏走,全然不顧身後跟著的江南城。

直到走出電梯,江南城才驀地攥住陶夭夭的腕,前方的人腳步一頓,回頭看他。

江南城的眼中如同醞釀著千軍萬馬的塵囂,濃重的看不出神色,一字一頓慢慢噴薄,“不如,我們在一起試試?”

陶夭夭低垂著眸,卻連羽睫都未曾眨動,盡是無動於衷。

江南城眉心一蹙,繼續說:“你以前不是說過,如果二十七歲還嫁不出去,就湊合湊合跟我過?”

往事如煙,是誰巧笑顏開,落下一句亦真亦假的玩笑話?

他不動,盯著她半晌,終於聽到一句輕巧的回答,“隨口說的,你也當真?”

陶夭夭的面上終於出現一抹類似輕松的笑容,說著已經轉身向家門走,伸手去摸包裏的鑰匙,頭也不回的補充一句,“我都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