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我忘了將來,忘了過去,卻沒有忘記你的姓名(2)

一局棋下了有一陣子,最終以陶勝懷險勝告終。老人樂呵呵的伸了個懶腰,拍了拍江南城的肩膀,“人老了就是不中用啊,小城的棋藝越來越好嘍!”

江南城似有遺憾的聳了聳身子,笑眯眯的說:“還是爺爺厲害,我總是手下敗將。”

陶勝懷緩緩站起身,豪氣沖天的大笑起來,慢悠悠的活動了一下筋骨,便一步一步向屋內走去,還不忘回頭讓兩個小輩慢慢玩。

陶夭夭看著爺爺步履蹣跚的背影,突然覺得眼角潮濕起來,喃喃道:“爺爺真的老了,以前背著我在山裏玩一天都不帶喘,現在下盤棋的功夫就累了。”

“誰都會老的。”江南城輕輕蹙了蹙眉,眼睫低垂,隨即又趕忙調高了自己的語調,故作輕松道:“不過爺爺身體一直都很好,老人家多休息休息也好。”

陶夭夭沒再說話,寡白的眉心如同一片茶葉在熱水中打起了轉。

江南城不動聲色的觀察著面前的女人,玲瓏的小臉上裹挾著一層清淡的憂郁,是難得的安靜。他竟然莫名的升起一抹沖動,想要將她擁入懷裏。

“我們也下一把?”江南城笑著開口,驀然打破了沉靜。

陶夭夭一愣,這才從略有低沉的恍惚中回過神,嘴角倔強的飛揚起來,“行啊。”

棋子“噼裏啪啦”的重新布置,陶夭夭感覺自己跳躍的心尖隨之紊亂了節奏。手指也染上了躍躍欲試的冰涼。

一場棋局的開始,意味著一段冗長的深入與探尋。

他舉手無悔,她不曾猶豫。仿佛兩只安靜的小獸,彼此試探,布置防備,設下陷阱。她從容逃脫,他步步緊逼。

縱然再熟悉他的進攻風格、防衛套路,她也知道,輸贏終究是注定。

耳邊響起呢喃細語:花入泥,我入戲,如你如棋,寧願我入局…

垂眸看到江南城腕上的表帶透出冷冽的金屬質感,隨著手臂的動靜,在他嶙峋的關節處細細滑動,然後露出一塊清淡的疤。

了然的挑了挑眉,這個痕跡她記得。

當年爺爺下基層,兩個月見不到孫女想得慌,就命爸爸把她送去瞧瞧。一同帶去的,還有一樣激動的江南城。

城市孩子哪裏見過那樣清澈見底的山澗溪水,哪裏見過那麽多活蹦亂跳的小松鼠、小野兔?一切都是新鮮好奇,所以,遠遠瞧見果樹上掛著的粉嫩粉嫩的大桃子,陶夭夭當場就起了勢在必得的歹心。

一時沒有大人看管,她和江南城彼此協作,一溜煙兒就鉆進了那片誘覬覦已久的果林。只是命衰如此,兩人離最近的桃樹還有好幾米,就見一只不知從哪冒出來的大黃狗瘋叫著向他們沖來。

江南城反應快,拉著她就往外跑。陶夭夭現在都記得她忍不住回頭,看到身後緊追不舍的大狗吐出長長的血紅舌頭,因為跑得太快而被風刮到了一邊,發出“呼呼”的兇殘聲。

當場就嚇得腿軟了,摔倒在地的時候哭得很兇,因為緊緊護著她的江南城的手腕被咬了。後來爺爺氣得要槍斃了那只狗,陶夭夭反倒不舍得的護住了。那只小畜生最後的命運陶夭夭早就忘了,但她清楚的記得當看著江南城一邊忍著眼淚一邊打狂犬疫苗的時候,她年輕的心第一次疼了。

那一次的行程似乎充滿狀況,還沒等江南城手腕上的傷長好,她就不小心掉進了河裏。江南城救她上岸後,傷口因為沾水差一點感染。她非常擔心江南城這一折騰,狂犬疫苗會不會就白打了。

陶夭夭當時只有一個願望,如果江南城真的得了狂犬病,就讓他咬她吧。

透著青蔥汁水的過去,讓陶夭夭陷入回憶,心中流淌著一句呢噥軟語,流光容易把人拋,紅了櫻桃,綠了芭蕉…

“嘖嘖,你到底帶腦子了嗎?”低頭看著棋路,江南城忍不住揶揄,“你下棋的水準真是每況愈下啊!”

陶夭夭猛的回神,這才發現自己錯棋太離譜,反倒沒了羞憤,破罐破摔的冷哼,“你是想在我身上找自信還是怎麽著啊?你就不能讓我一下啊?”

“讓了還有什麽意思?”

“那你還故意給爺爺放水呢?”陶夭夭忍不住拆穿。

江南城也不否認,只是笑眯眯的說:“那爺爺的水平也比你高。”

“不玩了不玩了!”陶夭夭惱羞成怒,隨手撥亂了棋局,“我本來就玩不過你,這樣下棋有什麽意思?”

江南城沉吟片刻,摩挲著自己光潔的下顎,“是有些沒趣,不如我先讓你五步?”

他一邊誘哄似的沖著陶夭夭挑了挑眉,一邊繼續說:“光論輸贏也不好玩,要不這樣,我們來打賭?”

見陶夭夭似乎也來了興致似的眯起眼睛,江南城才不緩不急的開口,“如果誰輸了,就必須要答應對方一個要求…”

陶夭夭眯著眼坐在街頭的露天咖啡館中,因為太陽鏡的遮擋讓她得以不露痕跡的觀察所有與她擦身而過的人影,行色匆匆的腳步,冷漠麻痹的表情。甚至來不及從他們的臉色辨別他們的心情,看到的就已經是一個模糊的背影。這輩子,不會再見第二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