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第3/3頁)

接下去兩人之間是冷冰冰的一大段沉默,嚴慎沉默的意味季曉鷗是十分明白的:嚴慎是極不希望看到哥哥的心血轉手他人的,尤其是轉給一個毫無血緣關系的陌生女人。在她心裏,大概所有試圖接近嚴謹的出身普通的女人,都是因為覬覦他的金錢與家世。

“我想好了。”季曉鷗終於平心靜氣地開口,“我決定接受‘三分之一’。”

嚴慎放下二郎腿,臉上的表情寫著明明白白的“果然”兩個字:“我就知道,你一定會接受的。不管後面有什麽麻煩,這家店現在看起來都是挺誘人的,對吧?”

季曉鷗不接她的茬,只是平靜地接著說下去:“我希望能盡快辦完手續,越快越好,不然很多事我在店裏做起來都名不正言不順,十分為難。”

“很好。”嚴慎微笑著點點頭,“嚴謹他也算求仁得仁,希望他將來不會後悔。周律師的車就在門外等你,也希望你運氣好,能夠見到嚴謹。”

季曉鷗站起來:“謝謝你,再見。”

保姆把她的鞋拿過來,季曉鷗在門口換上,打開門正要出去,嚴慎卻在身後叫了一聲:“等等!”

季曉鷗站住:“您還有什麽事?”

嚴慎看著她又笑了笑,那笑裏卻帶著明顯的諷刺:“還記得嗎?你跟我說過,說湛羽的父母,他們一樣有尊嚴有底線,記得嗎?”

季曉鷗怔了一下,雖然不明白她為什麽突然提起這件事,卻依然配合地回答:“記得!”

“那我告訴你,湛羽的父親,背著他前妻來找我們談民事賠償了。也就是說,如果我們滿足了他的條件,他就會簽一份被害人諒解書。嚴謹一直堅持無罪辯護,但周律師說,無罪辯護我們可能只有三成的勝算,要有最終做減刑辯護的心理準備。而這種刑事案,如果拿到被害人諒解書,對量刑的結果有多大影響,你應該知道吧?”

季曉鷗只覺像是被人迎面打了一耳光,滿臉火辣辣地滾燙疼痛。咬咬嘴唇,她問:“他要多少錢?”

“四百萬。你看,在他心裏,他兒子一條命,只值四百萬,一套房子的價錢,還是五環外邊的公寓房。有一天你會明白的,這個世界上真的沒人抵擋得住金錢的誘惑,區別只在於他的底線在哪裏。”

季曉鷗凝視著她,眼中有悲憫:“嚴慎,我相信有一天你也會明白,如果一個人的世界裏,所有的感情、夢想與責任,都可以明碼標價,那他這一生,永遠也不會有機會去體驗,什麽是真情,什麽是忠誠,什麽是永恒。”

她走出嚴謹家的大門,走進春日紛飛的細雨中。從灰暗的雲層中靜靜飄下的雨絲,形不可辨,只讓人有粉撲一般撲面而來的觸感,帶著細微的寒意,滲入裸露的肌膚,也滲入人的內心。此刻她的心中既有歡喜,也有淒然。歡喜是因為嚴謹交托給她的信任,淒然卻是因為嚴慎最後那番話。有那麽一瞬間,她有掉頭回去的沖動,告訴嚴慎她放棄,然後她就可以重回自己的生活,重新經營自己的美容店,再與母親言歸於好,做回一個正常的普通女孩。但她隨即又冷笑,都已經走了這麽遠,她難道以為自己還能走得回去?血肉相連的事情,又如何能夠一刀兩斷?比如她與父母的關系,比如她對嚴謹的心。

來之前原本她還想告訴嚴慎“三分之一”面臨的資金困境,但此刻她完全打消了這個念頭。既已決定接受嚴謹的托付,那麽所有的難題都由自己去面對吧。

嚴謹最近幾個星期的日子過得還算不錯,雖然肺炎引起的肺部損傷需要長期調養,但肺炎已算基本痊愈,可以回看守所了。不過看守所經此一嚇,再加上北京警方特別強調庭審前要確保嫌疑人的生命安全,再不敢讓他一個人在小號待著了。大號人多,混在一起更擔心出事,斟酌再三,覺得還是把他暫時留在醫院裏最安全。於是他從市屬醫院轉回了監獄醫院,依然享受著單人病房的待遇。

醫院病號灶的飯菜雖然缺鹽少油,但比起看守所的夥食就算天上地下了。尤其對於嚴謹這種能屈能伸的人,想當年生的田鼠肉與蛇肉都能面不改色地咽下去,即使後來被優渥的環境慣得食不厭精,但沒有條件享受的時候他也很能湊合。每天吃完滋味寡淡的三餐,剩余的時間除了看報,就是鍛煉身體。周仲文律師被帶進病房時,他正赤裸著上身在地板上做單手俯臥撐,早已混熟的警察蹲在旁邊給他報數:“二百四十九、二百五十,加油,快破昨天的紀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