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第3/3頁)

如果說回監室的路上,他還對明天抱有一絲希望,但回到監室,帶組的一位姓王的警官特意過來聊了幾句,告訴他家裏給他在大賬上存了三萬塊錢,讓他缺什麽就買點兒什麽,有什麽需求及時告訴當班的幹警。嚴謹的心才如同落入冬日結冰的湖水裏,徹底涼了。一下給他送這麽多錢,明擺著是想告訴他,短期內他是無法離開看守所了,至少刑事拘留規定的七天上限,他是跑不掉了。

進看守所的第二個夜晚,嚴謹腦後枕著自己的外套,身上蓋著看守所超市裏新買的被子,依舊睜著眼睛失眠了一夜。之前他發誓再不願看見專案組那幾張臉,現在他卻盼著明天專案組就能來提審他,至少能知道外面如今究竟是什麽情形,而不像現在這樣被倒扣在一個悶葫蘆裏。最讓他焦慮的一件事,就是父親寫給他的那封信,他想不明白,明明是冤假錯案,怎麽連他父親都插不進來,要靠一封沒頭沒尾的信給他傳遞信息?外面到底發生什麽事了?

他沉下心,將進來前那七十二小時的訊問一點點抽絲剝繭,慢慢地將警方問話的邏輯理出一個頭緒,居然整理出一個與專案組的證據鏈十分相似的推論,在黎明到來的時候,他完全明白了自己即將面臨的不利處境。

但有一點嚴謹始終沒有想透,那就是警察的證據,其實都建立在一個關鍵的假設基礎上,即湛羽進入他家以後,再沒有離開。如果這個基礎被證明是偽假設,那麽其他相關證據就都站不住腳了。事實是湛羽的確離開了,可是小區門口的監控鏡頭卻沒有拍下他離開的畫面,問題到底出在什麽地方了?難道湛羽會插翅飛出去或者像土行孫一樣土遁不成?

這一夜他也想起了季曉鷗,不知她的重感冒是否痊愈了?假如她知道他被當作湛羽被害的嫌疑人,她會怎麽想?會相信他是無辜的嗎?

季曉鷗一直在惱怒,惱怒嚴謹莫名其妙突然消失。她跟他吵架歸吵架,真遇到難事第一反應還是找他,可是兩人自從小年那天在電話裏吵了一架之後,她就再也聯系不上嚴謹。打他的手機,一連幾天都是“您撥打的用戶已關機”。她很氣惱,以為嚴謹是生她的氣才故意讓她找不到他,心裏罵了幾百遍“小家子氣”,打算忙完湛羽的後事再跟他算賬。

臘月二十六,是民間傳統“洗福祿”的日子,也是已經擇定的湛羽的告別追悼會和火化的日子。兩天前湛羽的父親接到專案組通知,已鎖定犯罪嫌疑人,在冷櫃裏躺了一個多月的湛羽,終於可以落葬為安。

按風俗,年前逝去的人必須年前辦完後事,因此即使時間倉促,季曉鷗又病得頭昏眼花,還是強打著精神四處張羅,買壽衣,租靈堂,請樂隊,訂骨灰盒,訂花圈,預定大巴車……她從未獨自辦理過喪事,做夢都想不到老北京的人家辦喪事,繁文縟節竟這麽多,花錢也和流水一樣,買墓地的事還未提上議程,她就已經花出去三萬多,難怪人說現代人連死都死不起了。在這些旁枝末節的壓力下,該有的悲痛反而退縮到忙亂後面去了。

好容易撐到二十六這天,季曉鷗起床就覺得頭疼得似被紮進一根鋼針,胸口更像壓著一塊巨石喘不上氣,照照鏡子,兩個焦黑的眼圈,足可以媲美國寶。趙亞敏看她臉色實在難看,又咳嗽得厲害,上班前叮囑她,哪兒也別去了,趕緊去醫院照個胸片,有必要就盡快輸液消炎。

季曉鷗滿口答應,等趙亞敏走了還是掙紮著換了衣服,趕去位於八寶山的殯儀館。今天是和湛羽做最後的告別,她不能不去。

季曉鷗原以為追悼會來的人不會太多,親友加上老師同學不會超過四十人,所以只定了一個中型的靈堂。路上堵車,她趕到殯儀館時,比預定時間晚了二十多分鐘。一踏進靈堂,她被屋裏黑壓壓的人頭給嚇壞了。只能容納五十人的地方,起碼擠進去一百多人,還有不少扛著長槍大炮的媒體記者。

她沒有見識過這樣的場面,一時間竟蒙了,站在門口被人推來搡去,好半天才反應過來,抓住一個面目陌生的男人問:“請問,您是不是走錯靈堂了?”

那男人指著靈堂正中的黑白照片:“怎麽會?就是為湛羽來的呀!”

“那您是他什麽人?”

那男人上下看她一眼,不客氣地問:“你又是他什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