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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板娘聲音頓時柔了幾分,“嘻嘻,看著幹凈俊秀一個人兒,心眼子也不少,盤問我半日,老娘使盡了渾身解數才擋了回去,他有那麽幾分信了。我又使了個計,假作被人擄走,想必能把他引來。”

那男子怪裏怪氣笑道:“喲,千面玉羅刹在這西北一隅也是好大的腕兒了,怎麽說到人家,千張臉上都是桃花相。”

那女子頓了頓,半是冷淡,半是嘲諷,學著他的語氣道:“喲喲,閻兄這話說得可離譜,才偷了人來,怎麽就思春了。”

蘇離離心中嘔了個十七八遍,暗道:“喲喲喲,你兩個還打情罵俏了。真是人在江湖飄,哪個不風騷。啊呸!”

那男子訕訕笑道:“大冬天的不思春卻思什麽,我就是思也是思你呀。”

但聽那女子勃然厲聲道:“你放老實些!那人厲害著呢,正是該用心的時候,一個不慎,你我都別想活!”

男子的話語戛然而止。

二人沉默半晌,那女子聲音毫無情緒地道:“布置吧。這方圓五裏就這裏有間房子,有燈光,他自然會往這裏來。”

那男子應了,兩人窸窸窣窣在屋裏擺布了一陣,似是在拖什麽東西。安靜了一會兒,只聽那男子嘆道:“真像啊!”

女子道:“你去外面荒草叢中伏著,費了大半月的心,若是還治不住他,咱們只好逃快些了。”

男子道:“好,你手伸過來些。”

那女子卻又止住他道:“等等,我先把這丫頭的穴道點上,一會兒她別醒了。”她走上前來,隔著袋子在蘇離離身上拍了兩拍,蘇離離那點好不容易積累起來的知覺,瞬間又麻痹了。

少時,只聽那男子的腳步聲出門而去,門扉虛掩。那女子在屋子裏卻悄無聲息。四周安靜下來,連一根針掉地都能聽見。蘇離離沒有聽見一點腳步聲,眼不能看,手足不能動,寂靜中卻有一種莫名的感應分外強烈,越來越近。

半晌,門緩緩打開,咿咿呀呀地響,顯見是以極輕的力道從外面碰開了。既沒有腳步聲,也沒有呼吸聲,蘇離離卻幾乎想叫起來,心裏狂跳著,木頭,不要進來,不要進來。

木頭以掌力震開木門之前,已屏息靜聽了許久,屋裏有兩個人,兩個人的呼吸都很弱。門扉緩緩打開,他便看見“蘇離離”跪在屋子一角,長發低垂,梁上吊了繩子下來綁住她的雙腕。她身子微微後傾,身體被繩子拉住,欲墜不墜,仰著的面孔雪白,仿佛出氣多,進氣少。

還有一人的呼吸來自屋子一角的一只麻袋,竟是被人縛住了裝在裏面。木頭站在門前,再確定了一遍,屋裏再無一人,他也無暇再多想,緩緩走向“蘇離離”。蘇離離人在麻袋裏,卻仿佛能感到他每一步都走在自己心上,眼淚止不住從眼角滑了出來。

人一哭時,呼吸便不平順。木頭內力豐沛,些微的差別已辨了出來。他在“蘇離離”三尺之外停下腳步,又細聽了聽,遲疑片刻,繞過“蘇離離”往麻袋走去。只聽機括聲極輕地一響,腳下木板陡然一分,向下陷去。

木頭身子一空,已在陷阱之中。他應變也快,閃身一側,蹬上旁邊石壁想借力上躍。然而那石壁卻異常光滑,他一踩之下沒成上躍之勢,反向下滑了數丈。一路急滑,須臾落到井底,竟沒站住,一跤摔在地上。

手上一摸,滑膩膩的,全是芝麻香油的味道。木頭定了定神,仰頭看去,頭頂只剩了那根長繩兀自搖晃,那人果然不是蘇離離。這陷阱極深,約有十五丈,九尺見方的井壁竟全是用大塊白瓷貼砌,邊角嚴絲合縫,細若毛發。整個井壁上都塗了一層香油,光可鑒人。

須知一個人的輕功再好,也難以憑空一躍十五丈高。若是這井壁不是白瓷塗油,以木頭的武功,九尺寬窄間倒可以回旋而上。然而這布下陷阱的人,心思也高明得緊,似此油滑,除非兩肋生翅,否則怎上得去。

木頭把穩了力緩緩站起身來,才發現這陷阱底面漏鬥一般微斜,中心一個拳頭大的深洞。因其油滑,無論你往哪裏站,這些微的傾斜總能將人送到那洞口去。

只聽頭頂上一人銀鈴般笑著,探頭在井邊道:“喂,你摔著了沒有啊?”這陷阱挖得既深又直,她聲音從上傳來,空洞地響。

木頭心中思量對策,隨口答道:“倒也沒摔著什麽。”

那女子輕聲笑道:“是啊,我怕你聞著菜油不好受,還專門找了芝麻油來塗墻。小兄弟,我可還真有些舍不得殺你。”聽她聲音本是個年輕女子,然而她說到後一句時,霍然變成了雲來客棧老板娘的聲音語調。

木頭淡淡道:“你的易容術也很不錯啊。我真想殺了你。”

她嘻嘻一笑,自下頜緩緩揭起一張半透明的膠狀面具。那面具柔軟稀薄,拉扯開來卻又遷延不斷。待她整個揭下來時,但見明眸如水,膚白如玉,趴在陷阱邊蹺腳笑道:“你說是我漂亮,還是你那個媳婦兒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