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血流成河(第5/12頁)

在太陽懸掛到中天的時候,他汗流浹背地來到了山寨門前。

滿山紅和她的小兄弟們似乎都不知道冷為何物,這個時候了,還一堆堆一群群的在外頭打鬧著。滿山紅今天必是洗了頭發洗了臉,短頭發黑亮蓬松,面孔也潔凈,只是面頰凍得紅了,額頭、鼻梁倒還是白皙的,瞧著像個戲裏的妝容。張嘉田一看她這模樣,覺得挺好看也挺好笑,兩側嘴角就不由自主地往上翹了:“哎,滿山紅!他到了沒有?”

滿山紅答道:“沒呢!”然後她從小棉襖裏摸出了一只懷表,打開來看了看時間:“還沒到中午,是你來早了。”

張嘉田把馬交給了身後的士兵,湊上去看她的懷表:“這不是他的東西嗎?”

滿山紅看了他一眼,怕他搶似的,一合表蓋將它揣回了懷裏:“他給我的!”

張嘉田笑了:“那你倆關系看來是真不錯。這表可是個值錢的東西,你好好揣著,別弄丟了。”

滿山紅也抿嘴一笑,一臉的得意。轉身帶著張嘉田進了山寨,她照例是把張嘉田的人和馬都安排進了棚子裏避風烤火,自己則和張嘉田進屋落座,還給他抓了一把新炒的瓜子:“吃著等吧!”

張嘉田倒是沒有嗑瓜子的興致,拈起一粒放在指間擺弄著。他說:“滿山紅,這回我倆要是談好了,那自然是好;要是談崩了,這是你的地盤,我就帶了那麽點兒人,你可得鎮住場面,別讓雷一鳴跟我翻臉。

滿山紅點了頭,一邊呸呸地吐瓜子皮,一邊往窗外看:“放心,我滿山紅從來不蹚外人的渾水,也從來不許外人到我這兒來搗亂。要打你們下山去打,別連累我。”

然後她掏出懷表,又看了看時間,嘴裏嘀咕道:“應該到了啊!”

雷一鳴並不是不守時的人,在滿山紅看表的時候,他人在距離石礫子山一裏地遠的一處小山坡後,也在看表。一裏地並不是遙遠的距離,傳令兵披著白布鬥篷在雪地上往死裏跑,片刻之間就能來回一趟,而且不會被山上的土匪探子發現——如果真有探子的話。

此刻傳令兵氣喘籲籲地跑到了雷一鳴面前:“報告大帥,張嘉田已經進了滿山紅的山寨了!”

這個消息,不是傳令兵親眼所見,只是他親耳所聽。親眼所見張嘉田的人,夜裏就悄悄上了山、此刻正隱蔽在山中各處的莫師士兵。士兵們披著白布,極力要和雪地融為一體,莫桂臣此時也正在山腳下,等待著雷一鳴的號令。

於是,雷一鳴發了話:“開始進攻。”

傳令兵得到命令,當即轉身跑向山腳,而旁邊電報班的通信兵也操作電台,給遠方的陳運基部發去了電報。所有人都忙碌起來,衛隊也緊張地包圍了雷一鳴,要給大帥最周全的保護。

雷一鳴仰著臉,面無表情地看那石礫子山。在北戴河時,他對張嘉田只有恨與怕,拼了命要殺他,唯恐他不死。然而到了如今,他那恨與怕的情緒忽然淡了些許,當遠方傳來第一聲槍響之時,他胸中竟有點隱隱作痛。

不過痛得不嚴重,可以忽略不計。

莫桂臣的士兵,在以各種方式得到了暗號之後,遠遠近近從山中雪地裏冒了出來。他們沉默著向前進發,而在更高處的一座山石上,馬克沁重機槍那黑洞洞的槍口對準了下方的山寨,射手與副射手披著白布和枯草,各就各位。

然後,射手扣動了扳機。

炸雷一樣的轟鳴聲驟然響起,刀鋒一樣的子彈流橫掃山寨院子,讓那些正在打鬧的大小嘍啰當場血肉橫飛、支離破碎。滿山紅正站在窗前漫不經心地吃炒瓜子,在槍聲傳來的一刹那,她想都沒想,直接轉身趴到了地上。張嘉田當即也伏倒在地,擡眼和滿山紅對視著,他們什麽都沒說。

仿佛是全明白了,可又不敢真的明白。這不是人能做出來的事情,他們無論如何不肯相信。

對視過一眼之後,兩人都從腰間拔出了手槍。滿山紅貓著腰飛身上炕,撞開後窗戶向外一滾,張嘉田緊隨其後也跳了出去,就見這山寨裏的老二、老六也逃出來了。見了滿山紅,老二開口喊道:“老三死了!”

滿山紅沒猶豫,只說:“進林子!”

然後她一馬當先繞過屋後的幾塊山石,沖向了密林之中。張嘉田一聽那槍聲,就知道敵人火力極猛,所以不假思索,也撒腿追向了滿山紅。滿山紅正跑得飛快,旁邊的老六卻忽然縱身一躍撲倒了她,張嘉田則甩手向旁開了一槍。滿山紅翻身爬起來,就見老六軟綿綿地躺在雪地裏,太陽穴上開了個洞,血和腦漿都流出來了。

老六替她擋了一槍!

滿山紅和老二都愣了,呆呆地看著死了的老六。還是張嘉田跑向一旁——方才他那甩手一槍,倒是當場替老六報了仇。開槍的人原本蹲在樹上,是個落了單的士兵,穿著雷部的灰色軍裝,也裹著一塊白布。張嘉田從中彈落地的士兵手裏奪過步槍扔給了老二,他回去一扯滿山紅的胳膊:“醒醒!咱們還得繼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