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考驗(第4/7頁)

然後,他耳邊響起了炸雷一般的“哢嗒”。

第六槍,依然沒子彈!

在雷督理的哈哈大笑中,他睜開眼睛,就見雷督理一甩手,從襯衫袖口中甩出了一枚子彈。子彈亮晶晶地躺在雷督理的手中,雷督理樂不可支:“逗你玩呢!最後這個讓我藏起來了,你沒看出來吧?”

張家田長出了一口氣:“沒看出來。”

然後他一屁股癱坐在了地上,周身毛孔一齊張開,瞬間滲了滿身黏膩的冷汗。這算什麽?是一個玩笑?還是一場考驗?

他思考不動了,緊繃到了極致的身體忽然松懈開來,他整個人垮在了地上,成了收拾不起的一堆骨肉。雷督理彎腰向他伸出了一只手,他眼睜睜地看著那只手,想要抓住,可是自己的胳膊失了知覺,硬是一點都擡不起。

雷督理自我檢討:“我這個玩笑開得不好,這個嚇法,能把人嚇出病來。”

他把張家田拽起來拖到了沙發椅上坐下,又讓聽差端來熱茶,逼著張家田喝了幾口。熱茶從張家田的舌頭一路燙進了胃裏去,他又出了一身汗。

雷督理又問張家田:“怕成這樣,怎麽不跑?”

張家田輕聲答道:“我要是跑了,往後我的話,你又不信了。你不信,我還得賭咒發誓,怪麻煩的。”

雷督理問道:“死都不怕,怕我不信?”

張家田低著頭想了片刻,雷督理這話問住了他,可他滿腦子亂麻,根本不知從何想起。於是搖了搖頭,他啞著嗓子答道:“我不知道。”

雷督理拍了拍他的腦袋:“好家夥,這一腦袋的汗!”

這個晚上,張家田像病了似的,走路都擡不起腳來,只覺得身體虛得很,簡直快要無力呼吸。

昏昏沉沉地睡了一夜,他在翌日清晨恢復了正常。人一正常,回想昨夜的冒險,就覺得恍如一夢,並且是非常荒誕的夢。

這個夢讓他又後怕又慶幸,仿佛是空手跑了一次戰場,要麽是死,要麽是贏。其實應該知道雷督理不會真的斃了自己,他想,可當槍口頂到腦袋上時,誰還有那個理智和膽量去想什麽應該不應該?姓雷的也是的,這鬧的又是哪一出?考驗人心也沒有這麽考驗的。

“不過……”他又想。

這個想法模模糊糊地不成形,更類似一種預感:在雷督理眼中,他從此就要是個與眾不同的人了。

就在這時,房門一開,白雪峰走了進來,見了他就笑:“張老弟!恭喜啊!”

張家田聽了這話,莫名其妙:“恭喜我?有什麽好事落我頭上了?”

白雪峰答道:“喬遷之喜,是不是一喜?”

張家田擡手一指自己的胸膛:“我?我喬遷?沒聽說啊!我遷哪兒去?”

白雪峰說道:“大帥十分鐘前剛發的話,你沒聽說就對了!是這麽回事兒,大帥今早看見我,問我家裏住的是什麽房子,我如實答了,大帥一聽,就說副官長有房子有地的,衛隊長卻總在樓後那個小屋裏窩著,太不像話,讓我今天就給你收拾出一處房子來。”

張家田聽到這裏,因為這天降的餡餅過於肥美,所以他一時間竟沒敢笑,只結結巴巴地說:“我有、有個家,就在……”

白雪峰不等他說完,就笑了:“老弟,老實也沒有你這麽老實的,讓你搬你就搬得了,你是怕大帥向你要房租還是怎麽的?”

張家田聽到這裏,反應過來,擡手一拍腦袋:“我真是睡覺睡昏頭了!”

白雪峰說道:“你先去向大帥道個謝,搬家的事兒有專人負責,不用你管。”

張家田對著白雪峰一抱拳,然後歡天喜地地跑了出去。他先跑去了雷督理平日居住的洋樓裏,發現雷督理不在,便掉頭又跑去了雷督理的書房。這回在書房的二樓,他總算是見著了雷督理。

雷督理坐在大桌子後頭,正在看一紙名單,林子楓垂手站在一旁。見張家田來了,雷督理一招手:“來得正好。”

張家田見雷督理這手勢分明是要自己上前去,便把那感謝的話暫且咽了下去。繞過桌子走到雷督理身旁,他低頭一看,發現那名單上整整齊齊地寫了許多名字,為首便是自己的“張家田”三個字。再看其余的名字,他看明白了:這是雷督理的衛隊名單。

雷督理拿起一支自來水筆,把張家田的“家”字勾了去,然後在一旁添了個“嘉”字。

“給你換個字,好不好?”雷督理頭也不擡地問。

張家田連連點頭稱是,一點意見都沒有——雷督理又沒把他的名字改成張狗剩或者張王八,他有什麽不樂意的?況且張家田和張嘉田叫起來都是一樣的,嘉這個字,還比家更吉祥呢!

雷督理把自來水筆往桌上一扔,把名單遞給了林子楓。而張家田等林子楓帶著名單走了,這才對著雷督理說道:“白副官長剛過去告訴我,說是大帥給我找了一處房子。大帥這麽關懷我,我真是不知道怎樣感謝大帥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