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考驗(第3/7頁)

張家田手足無措,不知道這生了氣的大帥應該怎麽哄:“您消消氣,和那種人生氣都不值得。”

雷督理繼續說道:“我的話,他是一句都不聽,我現在就是白出錢給他養兵!”

張家田彎下腰,小聲問道:“我聽著,他好像在您身邊還有眼線?您幹了什麽,他都知道?他這是打算要幹什麽?”

雷督理一拍膝蓋:“造反啊!他還能幹什麽?”

張家田糊塗了,直勾勾地看著雷督理:“您都知道,還放他走?”

雷督理反問道:“你知道他有多少兵?你以為我扣得住他?”

張家田遲疑著笑了,一時間也想不出漂亮話來,索性實話實說:“我以為您……您就是直隸的皇帝,想殺誰就能殺誰呢。”

“胡說!”

張家田回憶起往事,試探著又問:“那……上回從保定回來,半路上遇到的那些刺客,會不會就是他派來的?”

雷督理思索片刻,末了答道:“應該不是。”

張家田大吃一驚:“怎麽那麽多人都想殺您?您這是結了多少仇家?”

雷督理扶著他挪到床邊,下床在地上走了幾圈,最後停在了他面前:“人這東西,是最沒準兒的。好比你今天對我忠心耿耿,可也許過了若幹年,你出人頭地了,看我擋了你的路,也想要我的命呢。”

張家田直接搖了頭:“不可能。我就算出人頭地了,也是您提拔成全的。您別拿我當傻小子看,我知道好歹,我有良心。”

“真的?”

“真的!”

雷督理轉向窗外,看玻璃窗上自己的影子:“我不相信。”

(二)

張家田聽了雷督理說出的那“不信”二字之後,立刻就急了,覺得自己是受了冤枉:“那我怎麽著您才能信呢?我再發個誓?不說別的,那晚在火車上,您記不記得您在往外跑的時候,狠狠拽了我一把?我當時都嚇蒙了,要不是您那一拽,我興許就留在車廂裏燒成灰了。我沒為這個謝過您,可我心裏早當您是我的救命恩人了。我這條命都是您的!”

雷督理反問道:“命都是我的?”

張家田一挺身,大聲答道:“是您的!”

雷督理又問:“那我要是想把它收回呢?”

“收回就收回!”

雷督理聽到這裏,忽然伸手拔出了張家田腰間的手槍。

手槍是一把很精致的左輪手槍——自從當上了衛隊長,張家田現在有好幾把手槍了。雷督理把這把手槍掂了掂,然後“嘩啦”一聲打開了彈倉。

彈倉內共有六枚子彈,是滿的。

當著張家田的面,他將子彈一枚一枚地退了出來,退出了五枚,留下了一枚。把五枚子彈往地上一扔,他一轉彈倉,隨即將其歸位。

單手持槍向前抵住了張家田的眉心,他這回問道:“命,還是我的嗎?”

張家田看著雷督理,先是覺得難以置信,後是覺得雷督理可能瘋了。他想逃,可是又不能逃——若是逃了,就只能一逃不復返,再也回不來了。

於是他把心一橫,身上那股子亡命徒的勁兒出來了:“是你的!”

然後,他聽到了“哢嗒”一聲空響,雷督理竟然當真扣動了扳機。

汗珠子順著他的鬢角往下流,雷督理的聲音又響起來了:“現在,還是我的嗎?”

張家田閉了眼睛:“是你的!”

“哢嗒”一聲,依然空響。

槍口依然抵著他的眉心,雷督理的聲音單調地響起來:“還是我的?”

他緊閉了眼睛,賭氣一樣大吼:“是你的!”

雷督理扣動了第三次扳機,扣動了第四次扳機,扣動了第五次扳機。

汗水打濕了張家田的短發和衣領,他暗暗計算著次數,他知道自己若是再不逃命,就沒機會了。

槍口依然硌著他的眉心,硌得他發痛。不該陪著雷督理發這種瘋,他想,要真是這麽著死了,真是太不值、太冤。他不知道雷督理會不會瘋到開出最後一槍——不知道,一點兒都不知道。

所以,他決定賭一次,不逃!不求饒!

雷督理魔怔了似的,重復著又問:“還是我的?”

他慢慢睜開了眼睛,看著雷督理問道:“大帥,我要是被你斃了,你給不給我撫恤金?”

雷督理笑了一下:“給,給你一萬塊,買口好棺材。”

他答道:“那請大帥把撫恤金轉交給葉春好吧!我死都死了,也不知道好壞,有口二三十塊錢的薄皮棺材就夠了。”

雷督理點點頭:“好,還有別的話嗎?”

張家田答道:“還有我哥……算了,誰知道他在外面是死是活,不管他了。”

說到這裏,他茫茫然地又想了想,可實在是想不出還有什麽可惦念的人和事,於是把眼睛緊緊一閉,他喃喃說道:“大帥,別問了,說是你的,就是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