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願者上鉤 所為何來

看著院門口,面含微笑、風度翩然而來的麴崇裕,琉璃突然很想揉揉眼睛。他今天穿的是一件顏色極正的蔥綠色交領袍子,領口袖邊都飾著精致的卷草紋金絲織成,腰間一根碧玉巡方帶,還掛著一個滿地銀絲繡的香囊,被陽光一映,琉璃頓時仿佛看見一只孔雀正在徐徐開屏。

裴行儉迎了一步,微笑著抱了抱手,“世子,好久不見。”

麴崇裕優雅的欠身而揖,“長史日理萬機,崇裕不好打擾。”

裴行儉笑容謙和,“不過處置些瑣碎雜務,哪敢與世子相比?”

麴崇裕的眼角微挑,“這些瑣事的確煩心,說來崇裕如今能偷得許多閑暇,還應多謝長史才是。”說完又向琉璃行了一禮,“聽說夫人又有了奇思妙想,這才冒昧前來打擾。”

琉璃微笑還禮,“求之不得。”心裏暗暗嘆了口氣,她還有特地新做的粉色衫子沒穿呢,可昨日裴行儉一聽到黎大匠回報麴崇裕要來,便說他多半已經知道自己做的那些事情了,估計打扮得再粉嫩,也很難再看到那張強忍不耐忍到發青的臉,真是太可惜了!

麴崇裕也很想揉眼睛,他進門便看到裴行儉身邊是一個素淡的米色身影,這時才看清這位庫狄氏不但只穿著一身素面胡服,脂粉釵環也是一律俱無,打扮清爽,言語簡潔,她這是……懶得裝模作樣了?他們夫婦是已然覺得勝券在握?他眯了眯眼,突然有些不耐再客套下去,看向裴行儉微微一笑,“裴長史,不知黎大匠所說的軋車何在?”裴行儉是聰明人,便算是原先不想讓他過目,如今也應當知道,沒有他的首肯,那位黎大匠是不會幫他們做出軋車來的。

裴行儉果然並不遲疑,伸手往前院的西屋一引,“世子這邊請!”

西屋的門窗都是大開,門簾高高卷起,屋子裏空蕩蕩的只放了台案、木料等物,看上去便顯得格外敞亮。黎大匠正蹲在一個木架前調著轉軸,旁邊兩個小工彎腰看得出神,直到麴崇裕走進門來,三人才醒過神來,黎大匠忙站了起來,“世子您快過來看看,這兩根木軸相輾,力道似乎總是略差一些。”

麴崇裕看見木架,眼神頓時變得銳利起來,大步走了過去,袖子一挽,修長的手指在架上輕輕撫過,又在轉軸處敲了幾下,凝神道,“你們先轉一轉給我看!”

這軋車原是最簡單不過的裝置:在一個木頭方架子裏安上兩根緊挨著同樣大小的圓木,圓木兩端各安上一個轉軸,將未經處理的棉花送入圓木縫隙中,兩邊轉軸同時向相反方向轉動,棉花籽便會在轉動中被碾落,而棉花則被轉木帶到前面落下。只是這架軋車不知怎麽的,力道卻總是差一些,圓木太近便會轉不動,略遠又碾不幹凈棉籽。

此時兩個小工搖動轉軸,黎大匠把放在一邊的生白疊送到了圓木中間。眼見著還帶著小半棉籽的白疊落入了軋車前放這的小籃裏,麴崇裕不由輕輕點頭,半晌才看向琉璃,“庫狄夫人,這法子你是如何想出來的?”

琉璃目不轉睛的看著那架軋車,頭也不擡的順口答了一句,“偶然想出來的。”

麴崇裕頓時有些接不上話來,只得低頭看著軋車,思量良久,心裏漸漸的有了主意,這才擡起頭來,“裴長史,庫狄夫人,這軋車要將籽軋盡並非太難之事,只是不知做出來後,兩位準備如何處置?”

琉璃怔了一下,還未開口,裴行儉已笑道,“若是好用,自然是讓官坊裏多做一些出來,發往西州各鄉各村。”

麴崇裕不由一呆:裴行儉竟然想的是……

琉璃皺眉道,“不急!”

麴崇裕看了她一眼,不知怎地,竟覺得松了口氣。白疊的前景如何,他昨日一番詢問之下,已知道得清清楚楚:別說那五六百錢一匹的粗白疊,當年高昌王宮的織坊還曾做出過專供王室高門所用的精細白疊,在市坊裏可賣到過兩三緡一匹,只是隨著高昌滅國,便再也不曾出現。而這白疊本身卻是極賤,耐旱耐瘠,尋常人家都是隨手種於田間地頭,四個多月便能結果,只是因為去籽太煩難,才少有人用以紡紗織布,日後若能以軋車去籽,再想法子把精細白疊重新做出來,日後這白疊哪裏還是白疊,分明便是銅疊銀疊!

他們夫婦,難不成還真能是那種視這銀疊如糞土的人物?

琉璃走上兩步,彎腰將軋過的白疊拿在手裏細細的看了幾眼,這才開口,“這軋車即便是能做好,也不過是能讓人省些事,去籽的棉花還是太過硬實,雜質也太多,真要讓白疊派上用場,只怕還要做出專門的彈車來,將這些白疊彈得松軟勻凈,才好用來絮衣絮被或是紡紗織布。那時便是尋常丁女織的粗白疊,定然也會比麻布細軟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