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付之東流 後發制人

兩百匹駿馬一路急馳而來,塵土飛揚,大地震動,便是正在興奮中笑罵不休的武城人也終於驚訝的擡起頭來。

馬是腿長體健的突厥戰馬,人是全身戎裝的西州府兵,奔馳間氣勢驚人,當先一匹馬全身雪白,馬上一名緋衣騎客,火焰一般的衣袂在陽光下颯颯飛揚,轉眼間便到了空地邊上,只是一眼看見亂哄哄的人群前那位正笑吟吟擡頭看過來的裴行儉,不由一勒戰馬呆在了那裏。

範羔狠狠的咬了咬牙,快步迎了上去,“世子,您怎麽來了?”另外兩百匹戰馬也整整齊齊的停在了白馬之後。場地上的武城人頓時有些面面相覷——世子麴玉郎怎麽來了,還帶了這麽多氣勢洶洶的府兵?

麴崇裕有些茫然的目光轉到範羔的臉上,頃刻間便恢復了清明,冷冷的揚聲道,“範城主,這到底是怎麽回事?為何昨日有人回報說,武城人心不穩,要多派些府兵過來維持秩序?”

人群中的王小仙本來正興高采烈的大聲念著周家村的單子,因念錯了兩個字,又被村民打趣了一番,見馬隊過來時自然也和旁人一般轉頭呆看著,直到聽見這一聲,才嚇得一個哆嗦。略一猶豫,還是排開眾人走了過去。

麴崇裕已經翻身下馬,一張白玉般的面孔不知是沾上灰塵還是心情陰霾,比往日要陰沉許多,只是聽到範羔壓低聲音三言兩語把發生的事情說了一遍,慢慢的卻變得更白了。

裴行儉站了片刻,見範羔已退下一步,才不緊不慢的走了過去,微笑著抱了抱手,“世子一片苦心,在下感激不盡。”

一抹異樣的紅潮頃刻間湧上了麴崇裕雪白的臉頰,身子也是微微一晃,範羔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他的手臂,“世子,請往這邊走。”

麴崇裕閉了閉眼睛,睜開時眼底一片冰冷,“是我多慮了,沒想到長史竟有這般手段氣魄。”

裴行儉輕輕點頭,“世子一直是多慮了。”

兩人目光碰撞在一起,一時都沒有做聲,只是旁邊卻突然響起了一個期期艾艾的聲音,“啟稟世子,昨日、昨日是小的聽村民議論時說了些過激的話,一時有些拿不穩,這才讓老黃回去報信……請世子責罰!”

麴崇裕轉頭看著這名年輕的差役,臉上雖然沒有表情,眼神卻冰冷刺骨。王小仙的臉色頓時有些發白,訥訥的說不出話來,麴崇裕卻突然吐了口氣,臉上有自嘲的笑容一閃而過,“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王小仙呆了一下,萬沒料到自己讓世子虛驚一場,卻這般輕松就過了關,趕緊道了聲,“多謝世子!”低著頭倒退幾步閃到了人群中。

麴崇裕的目光在人群中緩緩掃過,那一張張帶笑的面孔猶自散發著喜悅的光芒,看上去幾乎有些刺眼,他怔了半響,突然輕聲一笑,“裴長史,你說錯了,我不是多慮,而是慮得太少,看得太輕。”

裴行儉沉吟片刻,還是輕輕搖頭,“世子本不必如此,在下所求,與世子所求,其實並無差別。”

麴崇裕臉上的嘲諷之色更濃,“長史此言大錯特錯,長史之所求,與崇裕之所求,全然是南轅北轍,只是長史這把火,卻把你我想走之路,都燒斷了,斷得徹徹底底、幹幹凈凈。長史這般氣魄,崇裕萬萬不及!只是崇裕也請長史好自為之,他日莫要懊悔,也莫要令今日這些視你為父母的西州民眾,後悔莫及!”

裴行儉聲音平和,“問心無愧,則何悔之有?”

麴崇裕轉過頭來,上下看了他一眼,眉頭輕挑,“也是,長史神機妙算,手段驚人,原是不用我等操心。”

裴行儉目光沉靜的看向他,“世子有所不知,其實裴某對能否回長安並不在意,若世子不願再入長安,想來也自有其他法子,又何必如此苦心行險?”

麴崇裕的臉色突然變得僵硬無比,漠然看了裴行儉一眼,甩開範羔的手,轉身走回馬邊翻身上馬,提韁揮鞭,竟是一言不發的絕塵而去,那兩百名府兵立時也跟了過去。這馬隊來得快,去得也快,轉眼間便只留下一片揚塵。

裴行儉沉默的看著遠去的馬隊,直到那個紅色的身影徹底消失在飛塵之間,才轉身看向空地上的人群。在突然而至的府兵馬隊前變得沉寂的人群,早已重新活躍起來,王小仙正苦著臉跟身邊的人解釋著什麽,在不時爆發出的笑聲中漸漸臉紅耳赤。

裴行儉的臉上不由也露出了笑容,回身看向範羔,“範城主,今日善後之事,兩位參軍會留下來協助城主,裴某也要先行一步。”

範羔心中正五味俱陳,聞言不由一怔,“裴長史這是……”

裴行儉微笑道,“麴世子走得太快,裴某本想與他一道回西州。”

眼見裴行儉帶著西州的一幹庶仆、衙役上馬,武城人呼啦一下都圍了過去,得知他是要回去向都護稟告今日的事由,再擬定公告遍發西州,有些急性的便要一同過去向麴都護陳情,被裴行儉笑著勸住了,“麴都護愛民如子,怎會不知各位的苦處?”又再三保證,鄉民但凡有事均可去都護府找他,眾人這才戀戀不舍的讓出一條道來,目送著一行人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