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欲加之罪 判若兩人

逃婢?鴉雀無聲的院子裏,蘇參軍的話音清清楚楚的傳到了琉璃耳中。她不由有些愕然,隨即便覺得滑稽無比,差點笑了出來。

安十郎臉色一變,“參軍有所不知,舍妹不僅是良家子,且是……官家女眷。”

蘇參軍訝然的看了他一眼,冷笑一聲,“官家女眷?是屈支國的官家女眷還是突厥可汗的官家女眷?不然如何會混跡於爾等興生胡的商隊之中?”

看來這位竟是存心找碴了!安十郎心頭冒火,強自按捺著情緒賠笑道,“啟稟參軍,舍妹是大唐的官家女眷,小的姨父官居承務郎,舍妹與我等同行,不過是取個沿途有人照應。”

安六叔也忙道,“參軍明鑒,安家並非小戶,在大唐已有三代,此等大事絕不敢欺瞞參軍。”

蘇參軍不由有些意外,轉頭仔細看琉璃一眼,只見她身上的石青色胡服樣式尋常,細看質地卻十分精良,腰上那條鑲玉石朱砂色腰帶似乎不是凡品,更兼臉上不但沒有懼色,反而似笑非笑……他的眉頭不由皺了起來:適才見她美貌秀雅,正是刺史最喜愛的胡婢格調,只想拿下了再做打算,一入大牢,諒她也不敢不依,沒想到卻是個有來歷的!不過,這承務郎只是從八品下的散官,大概不過是朝廷優待胡人頭領的恩賞,這等人家的女兒也不算什麽,自己堂堂參軍,總不能在這些商賈面前失了顏面!想到此處,他手指一點,“叫她上來回話。”

兩個兵丁巴不得一聲,走過去便要拉扯琉璃,阿燕和小檀忙上前擋住,阿燕一掌拍開兵丁之手,便怒道,“大庭廣眾之下,便敢對衣冠女眷動手,此處當真沒有律法了麽?”

兩個兵丁一呆,回頭便看蘇參軍,蘇參軍眉頭頓時立了起來,“小小賤婢,也敢出言不遜,辱罵朝廷,把她拿下!”

琉璃再也忍耐不住,喝了一句:“住手!”撥開小檀和阿燕,擡頭看著蘇參軍冷冷的道,“參軍此言何意?小女子在長安時,也曾在太極宮、國公府、將軍府小住,竟從不知質問一個參軍便是辱罵朝廷!參軍要拿我的婢女,也請另找個由頭。”

蘇參軍一怔,隨即哈哈大笑起來,“好個的牙尖嘴利的!可惜你口氣也太大了些,未免便吹得破了!宮裏、將軍府、國公府豈是你這等人隨意出入的!你當是在你的蠻荒小國麽?”

琉璃淡淡的道,“琉璃不知什麽蠻荒小國,只知自己生於長安,長於長安,承蒙右屯衛將軍蘇公不棄,認為我為螟蛉之女,因能畫上幾筆,又得應國公府楊老夫人賞識,攜我入宮在鹹池殿為武昭儀效力了兩年。參軍若是不信,我的車上倒還頗有些宮中之物,都是昭儀賞賜,一看便知。”

蘇參軍不由呆住了——蘇定方、武昭儀?他縱然三年未回長安,卻從邸抄上讀到過,那位原本跟父親同級的蘇定方剛剛才拜將封公,且正是此次出征突厥的前軍總管,至於什麽武昭儀,記得似乎是皇上的寵妃。胡人多善舞,亦多能畫者,入宮為畫師並不稀奇,難道眼前這個胡女竟是這般來歷?

他躊躇著皺眉往下又看了一眼,只見另一邊的幾個胡婢臉上多少都露出了些驚奇之色,心裏不由一動,嘿嘿的冷笑了兩聲,“你說這些大話唬誰?你若真是蘇將軍的義女,又曾入宮伺候貴人,怎會無緣無故去往西州?難不成也是要去販賣絲綢?這話說出來,你身邊的胡婢都不信,還想蒙騙本參軍,你好大的膽子!來人,拿下她!”

那兩個兵丁得了這句,又轉身上前,阿燕和小檀雖然阻擋,卻哪裏擋得住,撕扯了兩下,小檀忍不住尖叫起來。

安十郎忙叫道,“使不得!快快住手!”回頭便急忙忙的道,“參軍明鑒,舍妹句句屬實,長安人人皆知,舍妹庫狄氏為蘇將軍義女,得昭儀厚愛,便是小的姨父也是因此得了聖上一塊‘家風忠謹’的匾額,安家敢拿涼州所有產業與族人性命擔保,舍妹之語並無半句虛言!只是舍妹性子謙謹,不願與商隊的下人們多說而已。”

這邊一個兵丁已推開阿燕,上來想扯琉璃,琉璃早拔下了頭上的銀簪握在手裏,毫不猶豫對著伸過來的那只大手手背上便紮了下去,那兵丁頓時慘叫著跳了起來。正亂著,門口一條人影一陣風般沖了進來,兩個兵丁眼前一花,聽得悶雷般的一聲“滾!”便先後摔了出去,當真是滾出去足足一丈多遠。

蘇參軍本來聽了安十郎的話心頭已亂,突然看見這一幕,更是唬了一跳,怒喝道,“誰人在此撒野?好大的膽子!”

只見來人已轉過身來,是一個四十多歲的高大漢子,一雙眼睛裏的寒光竟是如有實質,蘇參軍不由自主便退了一步。大漢這才冷冷道,“誰敢對我家娘子無禮?好大的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