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師徒鬥法 燈下旖旎

“月下多遊騎,燈前繞看人,歡樂無窮已,歌舞達明晨。”上元節前後三天,歷來是整個大唐最熱鬧的節慶時分,官府取消宵禁,民眾狂歡達旦,可謂百無禁忌,萬人空巷,處處都是一副花燈如海,人流如潮的景象。

正月十四,天色剛剛變黑,長安城的空氣中都湧動起一股狂歡的躁動,家家戶戶門前都掛出了幾盞到十幾盞的花燈,略富貴些的人家還會做出高矮不等的燈樹,枝頭掛滿大大小小的燈盞。更富貴的則會在路口或坊門設燈棚、造燈樓。長興坊中,一座兩丈多高的樓宇被燈火映造得華彩輝煌;親仁坊門口,則是一棵足有三丈高的燈樹,五彩絹帛做成的燈籠,把樹下的牽手踏歌的數十名女子的容顏衣裳都映得五色斑斕起來;再往東走,到了東市南門外的寬闊長街上,北面一溜燈棚連著戲台,台上燈明如晝,台下人頭攢動,正是上元節最受歡迎的歌舞百戲。

這一夜,盈塞道路的人流中,騎著繡鞍駿馬的多是少年郎君,坐著碧油香車的自是妙齡仕女,馬逐香塵,詩挑碧帷,是處處上演的風流戲碼。也有人嫌坐著車馬觀燈累贅,人群中穿華衣、戴面具的年輕男女同樣隨處可見,有些看著嬌小玲瓏,卻束發包頭,踩短靴、挎長劍,有的身材高大挺拔,卻是頭簪鮮花,身披彩帛,當真是雌雄莫辨,讓人好不眼花繚亂。

琉璃這一路走來,看著眼前這歌舞喧天、燈燭匝地的繁華勝景,心裏卻忍不住有些想苦笑。

蘇家照例沒有備車,只是由蘇氏父子打頭,十幾個身強力壯的男仆將女眷們牢牢的護在當中,這原也是大戶人家出門觀燈常有的陣仗,只是這支隊伍中包括琉璃在內的那五個差不多高矮胖瘦,又穿著一色披風、戴著相同面具的女子,還是引來了無數人的指指點點——此夜人人都務求穿得標新立異,這邊五胞胎般的齊整打扮,反而變得無比顯眼。

姜果然是老的辣,何況這塊老姜還姓蘇名烈字定方!就這陣仗,琉璃估計現在給她面大鏡子,她都未必能一眼找出哪個是自己……裴行儉也真是拿大,沒事跟蘇定方打什麽賭?就算他再神機妙算,就算能突破這十幾位男仆的圍護,又怎麽能認出誰是她來?更別說把她帶走!

越往東市的方向走,人流便越是擁擠,一路上,不但北面的台上有百戲和參軍劇可看,人群中也不時出現各色的藝人的身影,或是抗鼎、吞劍,或是走丸、吐火,蘇家眾人看得目不暇接,騎在男仆肩頭的蘇氏小兄弟更是歡欣鼓舞,只是看著看著,一個要往東去看繩技,一個卻要去看耍大杆的,鬧了個不休。

唯有打頭的蘇定方一直心無旁騖,眼觀六路、耳聽八方,沒一刻放松了警惕。眼見自家一行人已經過了最熱鬧繁華的所在,前面快到東市的東南角上,人流明顯變得稀疏了一些,卻依然沒看見那個熟悉的身影,心頭不由好不納悶。

蘇家一行人的旁邊,不知何時出現了一隊戴著儺舞面具的紅衣漢子,看見蘇家這幾個一般打扮的女子,忍不住也指點著笑了一番,蘇定方回頭看了一眼,見他們的身形舉止分明就是市井中人,也沒有故意往這邊擁擠,便也沒再多看,依然四下打量尋找。

再往前走,一個胡人正在街中心表演幻術吞劍,這把戲不算罕見,因此四周圍著看的不過是些老人婦孺。蘇家人從旁邊走過時,那胡人正在把一把長劍慢慢從口中拔了出來,戴著老虎面具的蘇槿不由叫道,“那胡子,再吞一次!”胡人嘻嘻一笑,突然手上變出一點火光,一張口,一道長長的火龍對著這邊就噴將過來,圍觀之人連著靠近這胡人的幾個男仆猛不丁的都唬了一大跳,紛紛往後直退,蘇家的隊列頓時散亂起來,另一邊儺舞的漢子不知怎麽的,突然也悶聲從另一邊擠了過來,將幾個蘇家男仆擠到一邊。

待到蘇定方回頭看時,自家那幾個穿著同樣的披風女子早已陷在了散亂的人流中,一個戴面具穿紅衣低頭走路的高個男子突然直起身子,從儺舞隊伍後閃現出來,一把拉住了頭上戴著一雙人勝的那個女子,轉身便往人群外面就走,那個被拉著的女子卻突然驚叫了一聲,拼命的扭著不肯動。

蘇定方忍不住呵呵一笑,他年紀雖然已經過了六十,身手卻依然矯健,幾個箭步從人群裏擠了過去,一把牢牢的抓住了那高個男子的手腕,大笑起來,“好一招渾水摸魚!”突然覺得有些不對,笑容一滯,伸手就揭開了那男子臉上的面具。

面具下面,是一張三十多歲短須男子的面孔,對著蘇定方忙不叠的鞠著躬,滿臉堆笑,“蘇將軍恕罪,小的不是故意冒犯貴府女眷,我家舍人有命,小的不得不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