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飛來之禍 疑難之疾

崇化坊庫狄家的上房裏,庫狄延忠忐忑的看著對面的不速之客,小心翼翼的陪笑道,“盧坊正今日光臨寒舍,不知有何見教?”

與他對面而坐的男人大約五十出頭,皮膚卻還十分白皙光潔,胡須修得一絲不亂,儀態更是端莊高雅,正是崇化坊的坊正盧湪,與他坐在一起,一貫注重修飾的庫狄延忠簡直就像個剛從鄉下來的粗人。此刻盧湪也眯著眼睛打量著庫狄延忠,看見對方那張臉上流露的是發自內心的恭謹,才點頭微笑道,“盧某此來,是為恭喜大郎。”

庫狄延忠驚訝的擡起頭來,“坊正,此話從何說起?”

盧湪捋了捋胡子,矜持的笑道,“你或許還不知,再過幾日,宮中又要秋選了,聽聞君家長女才貌雙全,本坊已將令愛列入待選名冊,特來告知大郎一聲。”

庫狄延忠頓時便呆住了,這才明白坊正大早上來拜訪是為何故,忙道,“坊正明鑒,小女頑劣,焉能擔此重任?”他自然聽說過,所謂秋選是選宮女,可那宮女豈是好當的?若不能蒙恩放出,就在要宮中熬到白頭!

盧湪對此倒也早有預料,臉上笑容紋絲不動,“大郎此言差矣,若是采選尋常宮女,盧某也不會念及令愛。但此次不同,在宮女之外,還要選有才貌的良家子入宮中六尚局為女官,這卻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一旦入選,錦衣玉食不提,以令愛的品貌,說不得還能伺候宮中貴人,是何等的榮耀?大郎莫一時糊塗,耽誤了令愛的前程才是。”

庫狄延忠本不善言辭,吭哧了半日才道,“坊正有所不知,小女性子執拗頑劣,確是不堪大任,若是入宮之後頂撞了貴人,那可如何是好?”

盧湪淡淡的道,“這倒也不必讓大郎操心,令愛的品貌這坊中是有目共睹的,何來執拗頑劣之說?這秋選之事,盧某原是秉公辦理,此來只是告知大郎一聲,十日後便是秋選之期,讓令愛做好準備就是。”

庫狄延忠還想再說,曹氏已捧著一個托盤快步走了進來,先將托盤上的一杯蓮漿恭恭敬敬送到了盧湪桌上,笑著道,“坊正,這是今年的新鮮蓮子制的,味道粗些,坊正莫見怪。”

盧湪的臉上重新露出了一絲微笑,端起那細鏤荷葉銀杯喝了一口,點頭道,“果然清香。”

曹氏謙卑的一笑,這才將另一杯放在了庫狄的案幾上,給他使了個眼色,又回頭對盧湪笑道,“大郎也是個粗疏的,心裏知道盧坊正的好意,嘴裏說不出來,這入選女官,想來是極難得的,還要多謝坊正想到我家才是。”

盧湪點頭笑道,“可不是?這原是少有的機緣!大郎,你說是也不是?”

庫狄延忠心裏多少有些不願,但面前的坊正掌管著坊裏門禁治安稅賦等事,正是名副其實的“現管”,又是出身五姓中的範陽盧氏旁支,是正經的高門子弟,便是那番氣勢就讓他不大擡得起頭來。此刻,一句“不是”壓在庫狄延忠的舌上,重若千斤,再被曹氏幾個眼神一使,便再也說不出來,只能幹笑著點了點頭。

盧湪臉上露出了欣慰的神色,“大郎深明大義,盧某也就放心了,既是如此,就請在此登上一筆,也請令愛出來按上個手印。”說著就取出了一張紙,上面還是一片空白,庫狄竟是第一家。

庫狄延忠苦笑道,“坊正有所不知,我家小女如今住在舅父家中,並不常歸來,只怕,還要去她舅父家一趟才是。”

盧湪倒似毫不意外,點頭道,“也罷,請大郎先簽上名字,那手印麽,盧某便跟你走一趟。”

庫狄延忠不由驚訝的微微睜大了眼睛,連曹氏都是一怔。盧湪淡然道,“秋選之事虎不得。我的馬車就在外面,勞煩大郎引我去一趟就是。”

從庫狄家到安家的這段路並不長,坐馬車不過一會兒就到。庫狄延忠卻覺得這車裏格外的悶熱,胳膊上被曹氏臨行前擰的那一下似乎還在隱隱作痛,面對著盧湪那張平靜無波的臉,又想到安四郎那張不怒而威的臉,汗水不由沿著額角滴落了下來。

馬車在安家門口停下,門房聽得是坊正到了,忙引到外廳裏坐下,又有管事過來殷勤相陪,只道,“請坊正和大郎稍待一會兒,我家主人去請大夫了,立刻就回。”

庫狄延忠不由奇道,“誰生病了?”

管事嘆道,“正是大娘病了。”

此言一出,不但庫狄延忠吃驚,連盧湪臉色都是一變,張口想問,好容易才忍了下來,庫狄延忠已經問道,“她怎麽病了?可要不要緊?”

管事道,“這個老奴卻是不知,似乎幾日前就請郎中來看過一回,今日似乎又重了些。”

正在說著,安靜智從外面匆匆走了進來,背後還跟著一個大夫,看見庫狄延忠和盧湪,他的臉上露出了驚訝之色,“大郎今日怎麽來了?這位貴客好生眼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