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夢也,命也(第6/9頁)

葉春好迎著他的目光說道:“你好端端的,卻要吃這種藥,我覺得你這行為,真是近乎於無知兼無聊了。”

雷督理直起了身,對著她搖了搖頭:“我不是沒事找事,吃了藥來玩兒。我是真的感覺自己——”

說到這裏,他皺了眉毛:“瑪麗是不肯給我生,那就不用提了,可那個林燕儂為什麽也——”

這兩句話,都讓他說得有頭沒尾,但葉春好聽明白了。

“興許就是因為你亂吃藥,耽誤了呢!”她抓住雷督理的一只手,正色說道,“若是我們命中有兒女的,那怎麽樣都會有,若是沒有,那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我不許你再亂吃藥了。除去生兒育女的事情不談,其余的……”說到這裏,她頓了頓,臉更紅了,“其余的……對我來講……”

斟酌來斟酌去,她還是覺得下文那話無法出口,索性一轉身背對了他:“不說了,反正夫妻感情好不好,在乎於心,和那事沒有關系,你就好好地聽我這一句話吧!”

話音落下,她等了片刻,卻是沒有等到雷督理的回答。忍不住轉過身來,她走到他面前,拉著他的手搖了搖:“宇霆?”

雷督理向她一笑,笑過之後,從她手中把手抽了出來:“你少管我的事。”

說完這話,他轉身向外走去。

葉春好看著他的背影,眼睜睜地看,知道自己今天又把他得罪了——自己一點壞心都沒有,完全是要為了他好,然而還是把他得罪了。

雷督理下午冷冷淡淡地走了,可是到了晚上,他攜著葉春好往張宅去時,不知是誰把他哄高興了,他瞧著葉春好,臉上又有了那真心實意的笑容——是不是真的笑,葉春好一眼就能瞧出來。

葉春好也不奢望著他能“聽話”了,只要瞧見他這樣興致勃勃的,她就也跟著輕松歡喜了起來。及至進了張宅的門,雷督理立刻就被一盆火似的張嘉田籠絡了過去,她看在眼裏,也覺得非常好,甚至有了閑心問道:“二哥,小蘭芳真來了嗎?”

張嘉田連連點頭,然後對著她和雷督理笑道:“不只是小蘭芳,還有好幾個名角兒。正好,這花園子裏有現成的戲台,上下把電燈一裝,亮堂堂的,比正經戲園子還好。”

葉春好聽到這裏,只是微笑。而雷督理對於名伶的興趣並不大,單是一邊往宅子裏走,一邊留意觀察著這宅子裏的人。

宅子裏的人,都是張嘉田的人——張嘉田從文縣調過來的人。

這時候,魏成高參謀長帶著一群有頭有臉的軍官聞訊趕了出來,瞬間就把雷督理團團圍了住。除此之外,政界的名流們落後一步,這時也迎上來了,此起彼伏地向雷大帥問候。雷督理對著四面八方含笑頷首。而葉春好雖然並不怕男人,這時卻也不動聲色地悄悄退出了人群——政界名流之內,不知是哪一位吃了蒜,氣味實在是熏人得很。

這些人寒暄笑語,是亂哄哄的,及至到了晚宴時節,依然是亂紛紛,幸而是亂中有序,並非一亂到底。及至眾人吃飽喝足了,便走去花園子裏看戲。戲台前方擺了幾副特別精致些的桌椅,尤其是正中央的桌子後放了一架長沙發,分外地柔軟舒適,顯然是雷督理夫婦的座位。

張嘉田引著雷督理走過來坐下了,一手扶著沙發靠背,他俯下身正要說話,眼角余光忽然瞄到身旁走來個人,便擡頭問道:“什麽事?”

那人是個五大三粗的小夥子,一臉紅疙瘩,倒是軍裝筆挺,垂手站著,瞧著也挺有規矩。上前一步湊到張嘉田身邊,他開口先喚了一聲“幹爹”,然後才嘁嘁喳喳地說起話來,倒也不是什麽要緊的事情。

張嘉田聽完了,隨口發話打發了他走,然後俯身要繼續對雷督理說話,雷督理卻是擡頭向他笑問:“你才多大,給人家做幹爹?”

張嘉田也笑了:“我年紀是不大,可架不住我官大啊!您忘啦?那時候我還想給您當個幹兒子呢!”

雷督理饒有興致地看他:“記得,我駁回了。怎麽,現在還想再試試?”

張嘉田搖了頭:“不了,您這歲數擺在這兒呢,我就是認了您做爹,外人瞧著也不像,還興許被人傳成笑話。”

雷督理和顏悅色地反問:“笑話?誰敢笑話幫辦大人?”

張嘉田樂不可支地擡手一指雷督理:“甭說別人,現在您自己就已經笑了。”

從來沒人敢這麽用手直指著雷督理的臉,葉春好在一旁看著,身不由己地就向上一起——起到一半,她順手理了理裙子下擺,又坐了回去,伸手去摸茶壺:“二哥,這茶怎麽是涼的?”

張嘉田走去端起茶壺,手指關節碰觸到了壺身,燙得他手一抖。但他沒言語,甚至也沒看葉春好,只笑呵呵地答道:“我讓人換一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