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情蠱

小憐手中捧著紫檀木匣子從外面推門進來,看到蘇夢枕坐在椅上自斟自飲,他試探著叫了一聲:“公子?”

蘇夢枕沒有應聲,小憐關上了門,把呼呼的風聲一並關在門外,他打量了一眼蘇夢枕隨手丟在一邊的紫貂鬥篷,小心翼翼地道:“公子,今晚出去過?”

蘇夢枕擡眼看了他一眼,小憐立刻噤聲不語。蘇夢枕低下頭,輕輕地啜了一口酒,面色卻有些陰沉。

小憐輕手輕腳地放下手中的紫檀木匣子,從隨身包裹中取出一個錦囊,打開卻是一排細細長長的金針。他仔細地將金針在燭火上反復烘烤後,才低聲道:“公子,時辰到了。”

蘇夢枕伸出右手,小憐輕輕挽起他的袖子,用金針先針曲池,去針以後,他才道:“公子,三月前我們已用金針封住那情蠱,然後不斷施以金針之法,今晚若是順利,便可徹底痊愈。”

蘇夢枕霍然擡起頭,盯著他道:“徹底痊愈?”

小憐被他那奇怪的眼神一瞧,反而覺得心裏發虛,原本有十成把握的事已變了味道,硬著頭皮道:“是……是。”

蘇夢枕不知為何冷笑連連,卻也不再作聲。

小憐壯著膽子施針數處。蘇夢枕額上冷汗溢出,只覺腹中奇痛難忍,甚至可以感覺到一種奇怪的麻痹感正從指尖升起,他咬緊牙,一聲不吭。

當金針走入中脘時,蘇夢枕背已濕透,嘴唇甚至咬出血來,小憐一見大驚失色,忙想要拔出金針。蘇夢枕以手止住,片刻後他開始大吐不止。小憐嚇得不知所措,還以為自己紮錯了穴道。不過多時便見一條小小的物體從蘇夢枕口中吐出,類似蛇形,長約半尺,在穢物中蠕蠕爬動著。

小憐的臉已因恐懼而變得發青,蘇夢枕的呼吸卻已慢慢恢復平穩。

“現在總該好了。”他靜靜地道,接過小憐遞過來的帕子擦了擦嘴角。

柳三月並沒有食言,第二日一早,便帶著唐悅一起出去。

唐悅終於見到了唐漠。雖然她早已知道唐漠現在已忘記了她,親自確認的時候,卻還是感到痛心。唐漠不再是當年英姿勃發的青年,他已成了一個殺人不眨眼的機器。只要軒轅遲遲一個命令,他的劍便會毫不遲疑地削下敵人的腦袋。哪怕那個人是他曾經關心關愛的妹妹唐悅,結果也沒有任何不同。

然而唐悅見到他的時候,他的手裏並沒有劍,而是正捧著碗在吃飯。唐悅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只因那碗裏盛的東西,絕非是一個正常人應該吃的。那已發黴的飯和腐爛的菜葉傳出的味道,讓人簡直要將昨天吃下去的東西一下子全吐出來。可是唐漠吃得很認真,唐悅以前見過他吃飯,那種矜持冷淡的模樣與如今簡直判若兩人。更何況當年唐家堡是什麽樣的排場講究,到了今天竟已天翻地覆。

唐漠坐在台階上,正將一塊腐爛的白菜葉吃下去。唐悅幾步便走上去,一把拉住他的手道,斷然道:“大哥!不要再吃了!”唐漠擡起頭看向唐悅,那冷冷的眼神,就像是看著天底下最痛恨的敵人。唐悅吃了一驚,原本拉住他手腕的手也不由得松開了。很多年前,她曾經見過這樣的眼神,但那不過是一條路邊的野狗在嘴邊的骨頭被別人踢開的時候,露出的一種極度兇狠的神情。她永遠也無法將高傲冷淡的唐漠,與喪家之犬聯系在一起。

她忍不住質問道:“難道拜月教已窮到只能供這樣的東西給人吃?”

柳三月冷笑道:“拜月教給客人的美食當然不是如此,可惜你大哥不是客人,他不過是聖主身邊的一條狗。”

看到唐悅眼裏露出痛苦的神情,柳三月反而表現得很高興,他慢慢道:“你現在知道你大哥在哪裏,但即便你求他,他也不會跟你走的。”

唐悅冷冷地道:“你們簡直不是人。”柳三月大笑道:“看看你大哥和我,誰更像是個人。”唐悅低聲道:“我總有一天,總有一天——”

柳三月眼睛裏露出了警戒懷疑的神色,道:“你最好不要輕舉妄動,你大哥身上的咒術,拜月教中有能耐解除的除了聖主外再沒有旁人了。”

唐悅雖然還一動不動地看著唐漠,但她的神情卻已平靜下來。

柳三月忽勾起了嘴角,道:“誰也想不到,當年名聲赫赫的唐大公子,竟成了這副模樣。”

唐悅不再言語,她慢慢蹲下了身子,坐在唐漠的身邊。柳三月吃驚地看著她伸手幫唐漠理了理頭發,道:“你現在也見到你大哥了,還要如何?”

唐悅道:“我只想……只想能每天過來看看他。”

唐漠低下頭,對他們之間的對話充耳不聞。

柳三月似乎沒想到唐悅說出這樣的話,這對倔強冷漠的唐悅來說,簡直已算得上低聲下氣了。想起關於這對兄妹之間的傳聞,他心中一動,口中卻冷冷地道:“拜月教的廢堂並不是你隨便就能來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