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暗戀

蘇夢枕要替唐堡主的一幅山水圖題字。唐悅感到很憤怒,為什麽他要題字,她卻得為他研墨?尤其是,他耗了一個上午,連宣紙和毛筆都沒有碰過,她卻得傻傻地捧著筆墨跟著他到處轉悠,浪費時間?

“蘇公子,你不是要題字?”

“是啊。”蘇夢枕好整以暇地推開住所的紙窗,看向窗外的景色,“你一大早就捧著這麽多東西跟著我,不累嗎?”

“是蘇公子你昨天要我替你研墨的,難道你完全忘記了嗎?”唐悅冷冷道,重重把手中的硯台放在桌上。

蘇夢枕一本正經地道:“既然如此,那請小姐研墨吧。”

唐悅只覺得頭腦一陣陣發熱,強忍下胸口騰騰的怒火,卻真的挽起袖子,開始研墨。

蘇夢枕看了她一會兒,心情很愉快。欺負唐悅這樣的小姑娘,其實是一件很有成就感,很令人感到心情舒暢的事情。於是蘇夢枕就站在桌前,用一種很愉快的笑容對著唐悅道:“你手中的這一根墨條價值千金,磨出的墨更是世間少有的珍品,你這樣使出磨豆腐的力氣,不是暴殄天物嗎?”

唐悅硬邦邦地道:“不過就是墨條,價值千金的墨條,也是墨條。”

蘇夢枕笑了,他靠近唐悅道:“墨條,你可知道這一條價值多少黃金?”

唐悅冷笑,刻意與他保持距離,“價值多少黃金跟我又有什麽關系。”

蘇夢枕搖頭道:“這墨條的邊緣質地細膩,十分堅硬,傳說中可以削斷人發。”

唐悅後退一步,冷冷道:“我要削什麽東西,自然有刀,何必用墨?”

蘇夢枕聲音很平常,但他的表情卻是在笑,“哦,你可知道,若是有人將這墨條隨便扔在水裏,隔半月再撈起來,墨條也不會有絲毫的腐化,你難道還不承認,它是一件難得的珍品?”

唐悅停下手中研墨的動作,道:“好好的墨,我不瘋也不傻,幹嗎要拿去泡水。”

蘇夢枕瞧她神情,笑得更厲害,道:“可你不過能活幾十年,它卻可以存上百年。”

唐悅哼了一聲,繼續用力磨起來,“這條墨不過能用兩三年,百年之後,連渣都不剩了。”

蘇夢枕幾乎笑出聲音來,卻不知是覺得她的話可笑,還是覺得她這個人十分有趣,“這根墨條,可以研出天底下最純正的黑墨。”

唐悅喪失了最後一點面對他的耐心,惡狠狠地道:“天底下有白色的墨嗎?”

蘇夢枕哈哈大笑,一掀袍子,坐回椅子上,“說得好!”他坐在椅子上,眼睛嫵媚地彎著,認真地上下打量著唐悅。“唐姑娘,我以前竟然沒看出,你是這樣有趣的一個人。”

唐悅絲毫不為所動,掀起嘴皮道:“榮幸之至。”她心中對他那一口惡氣還沒出,竟然又被他戲弄,自然對這個人的厭惡到達了頂點。一個男人有這樣的皮相,卻又有那樣惡毒的心腸,本就不是一件讓人心情好的事情,唐悅更是覺得如同吞了一只蒼蠅一般,惡心至極。

“那請問小姐,墨備好了嗎?”

唐悅把宣紙啪地展開,“你自己看不到嗎?”

“咦,不是說要我題字?你拿一張空白的宣紙來做什麽?”

“那張畫是我爹最喜歡的一幅,請你先在白紙上練習一下,免得毀了那幅畫!”唐悅冷聲道,語調森然。

蘇夢枕愕然道:“沒有人告訴你,那幅畫——是我畫的嗎?”如果他的語氣不是這樣愉快,唐悅或許還真的會以為他是吃驚,但他那副樣子,分明是在嘲笑她孤陋寡聞。

唐悅沉默了一陣,手顫抖著伸向那幅畫,她的忍耐,真的要到極點了。蘇夢枕確實很有讓人暴走的本事。原來他氣人的能耐,跟他對付女人的本領一樣,出神入化。

蘇夢枕微微一笑,向一直在不遠處偷偷朝這邊張望的侍女招手。果然,那兩個年輕女子就你推我、我推你地走了過來。

唐悅冷眼看著,不知道他想要做些什麽。莫非要當著她的面,繼續跟漂亮小姑娘談情說愛?在唐家堡中,他也未免太肆無忌憚了。

可是蘇夢枕卻示意那兩個女子將唐悅本來刻意放在一邊的山水圖展開。唐悅猜到他是要題字了,便故意將臉別過去不看。可是不久,那兩個女子突然驚呼起來,她忍不住轉過頭去。

蘇夢枕的確是在題字。但他並不若一般人那樣將畫平攤在桌面上,而是讓那兩個侍女將畫在半空中展開,把紙徹底懸空,由她們二人拉住卷軸兩端。他卻手執毛筆,揮毫淋漓。片刻後,蘇夢枕就從容地放下了手中的筆,看向唐悅。

唐悅走過去一看,那幅圖上的字已經題好,而且下筆有力,紙張也絲毫無損。

她雖不懂字畫,卻也知道,能讓唐堡主如此珍藏的字畫,必定是極好的。她有些懷疑地看了蘇夢枕一眼,終於也不得不承認,這是一個極有才華的壞人。她突然想起宋婉詞所說的關於蘇夢枕的那些話,她說他不但琴棋書畫樣樣精通,於醫道也很精,武藝也有大成,真不知道一個人怎麽像是有三頭六臂似的,簡直是沒有什麽他不會的。也許人跟人就是有天壤之別,她勤修苦練,除了武功什麽也沒有剩下,對方卻廣泛涉獵,樣樣精通,這簡直沒有任何的可比性,她輸得一塌糊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