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1熱心

進了七月,許鳳佳又忙了起來。

他雖然還沒有長期出差,但也經常到京郊一帶辦事,或是去河北,或是去山西一帶做短期的出差:總歸他是皇上身邊的近人、信人,皇上又是個雄才大略勵精圖治的聖明天子,一年到頭,就有無數的心腹事要交待許鳳去辦。

七娘子也不清閑,眼看著就要接過家務,明德堂裏漸漸也就多了人走動,許家上上下下,執事者凡百,家下人在煤炭胡同附近聚居,儼然都形成了一條許家胡同,多得是在五少夫人手底下不得意的管事媽媽們,削減了腦袋,想要在明德堂中,找到自己的一席之地。

更別說她自己本來也有一群看好的人才,也要做一做入職培訓,再有府裏原來的老管事媽媽們,性子也要摸熟……雖說還沒有把手伸出明德堂外,但也是從睜眼到閉眼,都沒有多少閑暇。

過了中元節,許鳳佳又陪皇上去內三關試炮,他平時動作太大,早起時總要鬧出這樣那樣的動靜,連帶得七娘子也跟著睡不好,如今沒了人打擾,七娘子居然難得地睡了個好覺,等到自鳴鐘走過六點,鐘身裏的小鳥兒跳出來報時了,才慵懶地睜開眼,掀起了新換上的錦帳,透過屋角唯獨沒罩上窗紗的一扇玻璃窗,望了望外頭的天色。

七月已是初秋,京城不比蘇州,一入秋天氣就涼了下來,明德堂外走動的幾個丫鬟婆子都已經換上了緞子做的秋裝,遠遠的還能看到院墻一角,兩個小丫鬟提了老大的銅壺吃力地出來,又轉到了七娘子看不到的地方。

這是立夏安頓著給她預備洗漱的熱水了,七娘子吐了口氣,慵懶地半坐起身,解了睡袍,自己穿上中衣,踏進了滿繡花草的逍遙屐,果然沒有多久,立夏中元兩人就輕手輕腳地推門而入,一個支起屏風服侍七娘子換衣,一個忙著開門開窗,又引著七娘子進了凈房,裏頭已經預備了兩盆微微冒著熱氣的滾水:卻是小丫鬟們從暗門中送進來的,等到七娘子進來,這群小丫頭片子們早已經退出了屋子。

等七娘子梳洗過,換上了家常衣裳,小珠江的小妹妹——得名小黃浦,已經在西三間裏候著了,見到七娘子出來,她忙打開梳頭包袱,取出了潔凈的桃木梳,又輕聲細語地請示七娘子,“少夫人今兒想梳什麽樣的頭?”

七娘子還沒有開口,中元就笑道,“你就撿些樸素的,頭油用得少的發式,少夫人是再沒有不喜歡的。最好只插一根簪子,那就大善了。”

屋裏的三四個丫鬟頓時都笑了起來:七娘子什麽都好,就是在梳頭上一點都不像個大家小姐,恨不得天天梳兩條大辮子了事。

“哎,頂著那一頭油,還要上刨花水,把頭皮拉得發疼,就這樣梳一個頭,頂起頭面來,三四個時辰又要拆。滿頭黏糊糊的,是洗頭還是不洗?”七娘子一邊笑,一邊為自己辯白。“再說,滿院子裏還不都是那些人,就是我蓬頭垢面,又待怎地?”

小黃浦雖然年紀小,但卻一點都不認生,她沖中元擠了擠眼,輕聲笑道,“少夫人說得是,這世子爺不在京裏,您就是沒有打扮的心腸!”

一邊說,她手裏動作卻也不停,將七娘子的頭發分成了幾股,略略上了些發油,先在腦後盤髻,以金簪固定,又把兩鬢梳光,余下的兩綹長發,左右束成辮子,編入金線,鑲起珍珠,又從小丫鬟們一大早送來的大銀盤裏細細地撿了一朵剛開的白菊花,為七娘子別進了發髻中,一邊笑著解釋,“這還是太妃教給奴婢姐姐的,說是宮中女子簪花,一律將花藏在發間,不細看,等閑是看不出的,但靠近發間,便能聞到花香,最是優雅不過了。”

她當差沒有幾天,已經摸透了七娘子的性子,梳頭不大用黏糊糊的刨花水,甚至發油也少,手腳又利落,梳得又好看。至於口齒伶俐進退得體,那倒不消說了,一下就成了明德堂裏的新紅人,就連七娘子也因為小珠江的緣故,格外高看了她一眼。聽到小黃埔這樣說,她沖著鏡子照了照,就笑道,“這個流蘇髻,在江南的時候也不是沒有人梳過,只是和你的手藝比起來,就都沒有這麽細巧了。”

正說著,谷雨和春分又抱了四郎、五郎進來請安,兩個小郎君看到七娘子打扮新巧,都張開手要抓她的發辮玩耍,七娘子笑著逗了他們幾句,就出了西次間,上元端午正忙著擺了一小桌早餐,立夏又親自從外頭端進來一小鐘滾燙的藥湯,催促七娘子,“鐘先生說了,這藥就是早餐前喝最效驗……”

權仲白這小半年來一直在外雲遊,七娘子只是定時找鐘先生進來扶脈開太平方子。每日裏的補藥,是從不間斷的,就是七月底請鐘先生來了一次,又換了一道補身的湯藥,每日裏晨起飲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