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自立

許鳳佳從去年和七娘子成親起,名義上就沒有職務在身,他是親軍指揮副使,沒有戰事的時候每日裏當然應該到親軍指揮司辦差。只是這個大忙人每日裏連軸轉都是事兒,回來了這麽小半個月,也才去指揮司繞了一圈。眼下和皇上鬧了不快,越發是索性稱病在家,連朝會都不去開了。

只是他雖然在家閑居,卻也決不悠閑,非但小書房裏汗牛充棟,都是歷代的堪輿圖、兵書與軍事史,就連西三間裏也被他陸陸續續帶進來不少邸報合訂本同前朝的南洋風物志,七娘子每天吃過早飯給兩個長輩請過安,就在樂山居裏看五少夫人管家,難得回來有空,於安等三姐妹又不時過來找七娘子閑話,兩人雖然住在一個屋檐下,七娘子每日裏在樂山居要坐足三個時辰,每每累得不到二更就上床睡了,許鳳佳又看書看得晚,常常三更才進屋來,這幾天下來,也就是交換了幾句不疼不癢的家常話。

二月初十一大早,七娘子就爬起身來,撐著睡眼被幾個丫鬟當洋娃娃擺布,換上華服,插戴了頭面,等許鳳佳起身打過拳凈了身,兩人才一道進樂山居、清平苑向兩個長輩告辭,又遇到平國公在樂山居裏和太夫人說話,許鳳佳難免被訓上幾句——父嚴母慈,這也是大秦父子之間的常見情景。

這一番葳蕤下來,待到日上三竿,七娘子才上了馬車,由許鳳佳騎馬護送,立夏等丫鬟們坐了一輛小車在後頭尾隨,從人前呼後擁地出了國公府,朝著什刹海邊上的廣福觀而去。

廣福觀雖然比不上白雲觀,但香火也並不冷清,因為二月是道教祖師爺誕辰,廣福觀又是老子在宇內最大的道場,從二月初一起,就有大戶人家在廣福觀打醮設壇做法事,二月十五日的正日卻是已經被孫家約去了,蕭家只得選了二月十日。煙袋斜街上廣福觀大門附近卻也早已經人煙肅靜,幾個親兵在門口侍立:蕭總兵雖然官位不高,但這些年來在江南經營得好,和諸總兵一樣都是外地的實權大員,手掌兵權,家眷在京城的做派,也要比那一等窮京官更高貴得多了。

許家人的馬車當然是直進了大門,七娘子在車馬廳內下了車,早有幾個總角小廝隨著中年管事迎上來,滿面笑容地請“世子爺、少夫人仔細崴了腳,這石子路是有年紀的了”。

廣福觀在什刹海邊上,初春的景色也有些可看之處,七娘子隨著許鳳佳一腳深一腳淺地經過滿是蒼苔的石子路,進了道觀後院兩進敞軒,果然就見得一對青年男女聯袂出了屋子,臉上都帶了笑,她便知道這就是蕭家的大少爺蕭時雨同蕭大奶奶了。

蕭家跟隨許家多年,逢年過節都有走動,蕭大奶奶七娘子是見過的,只是過年時許鳳佳不在,蕭時雨就沒有進內院來給許夫人請安。此時隨意打量一眼,見他眉目白凈,雖然說不上俊俏,但也有一股難得的儒雅氣息,心中倒是暗自點頭:許鳳佳自己是個小霸王,但平時相與的大家子弟,倒都很有教養。

“神萍!”許鳳佳見到朋友,似乎也很高興,一掃這些天的煩躁沉郁,上前幾步拍了拍蕭時雨的肩膀,大笑道。“你去江南探親一趟,倒是長胖了幾斤!”

又扭頭吩咐七娘子,“來見過蕭世兄。”

七娘子襝衽為禮,蕭大奶奶也和許鳳佳互相行了禮,便錯後一步,拉著七娘子笑,“過年的時候我本來想和世弟妹說一聲,我們家大爺下江南去探親了,世弟妹有什麽想吃的土產,只管說一聲,讓我們家大爺帶上一車來都是極方便的。誰知道事兒多,人也多,竟忘了!”

這是個笑口常開的京城少婦,雖然也有精細處,但面上卻是極可親的。或許因為蕭家和許家的身份差異,她對七娘子很是親熱,似乎並不在意她的填房與庶女身份,七娘子微微一笑,投桃報李。“世嫂別這麽客氣,我排行第七,你叫我楊七就好了。”

直呼排行,在女子來說算是昵稱了。蕭大奶奶頓時眉開眼笑。“好好好,我也正想,大家年輕人,何必那樣拘束……”

就把七娘子帶進了後堂,兩個人對著品茶說話。不多時,永寧伯林家的三少爺林中冕同兵部侍郎唐慶聯袂而至,七娘子不免出去見禮,算是新婦見過了夫君的好友。這才又分男女客在前後堂說話,前堂男子談笑聲不絕於耳,過了一會,又聽到誰說要點戲來聽。

打醮本來是為了祈福,但也是大戶人家享樂散心的借口。蕭家年年都要到廣福觀打醮,即使總兵夫婦在任也不例外,此時廣福觀裏外的閑雜人等一律回避,就是這幾個年輕男女隨喜,氣氛如何不松快?倒是七娘子有些疑惑。

“林三少夫人……”她帶了一絲疑慮地問蕭大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