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動機

七娘子就微微蹙起了眉頭。

乞巧她是很熟悉的,自從昭明二十四年進了玉雨軒,在她身邊也服侍了三四年了。

這丫頭雖然有些輕狂,總是逮著機會就在自己跟前賣好,但也決不是個蠢人……行事有分有寸,四年來也沒有給七娘子惹過什麽麻煩。

要說她見了男人就忘乎所以地往上撲,七娘子第一個不信:要有這樣的心思,在九哥跟前早就露了端倪了。

她輕輕地嘆了口氣。

如果乞巧是清白的,那不清白的人,好像也只可能是許鳳佳了。

“你說說看。”她輕聲道,“不要怕,要不了你的命。”

乞巧肩頭一顫,越發是珠淚滾滾,半天才眯縫著淚眼,絕望地擡起頭看向了七娘子——她跟隨七娘子多年,又怎麽聽不出七娘子這話中的潛台詞。要不了命,七娘子也多得是讓人求死不能的手段。

“姑娘,”她叫起了七娘子的舊稱呼,猛地吸了一口氣,止住了渾身的顫抖。“乞巧不是豬油蒙了心的糊塗人,只是如今跳進了黃河,是怎麽都洗脫不了了——”

七娘子頓時面露不耐,“你就說吧!”

話一出口,她也聽出來了,自己的語調是難得地露了鋒銳。

不禁又自嘲地一笑,調勻了呼吸安慰乞巧,“你跟在我身邊四年了,我還不曉得你?你不要怕,只要你的心是真的,我就信你!”

乞巧這才平靜下來,又深呼吸了幾口氣,將那最後一點細細的顫抖都平復了下去。只有那雙水靈靈的大眼睛裏,還殘存了些許恐懼。

“昨晚上是奴婢在外頭值夜。”她輕聲細語地敘說了起來。“因為……因為世子爺和少夫人在一起,半夜有時候會要水洗漱。我們這些做下人的是要等到四更沒有動靜,才可以入睡的。”

因為許鳳佳愛靜,所以這些上夜的丫鬟都睡在西次間的小炕頭上,兩屋有小門虛掩,一般的動靜穿不過去,但只要揚聲一叫,丫鬟們就能聽見。這一點七娘子也是知道的。

“少夫人也知道,我平時就是貪睡,今兒一早侍候兩位主子起了身,我就沒有在堂屋待著,而是和上元姐姐打了招呼,進了倒座南房我們自己的屋子去打盹兒。仗著夫人一早上都不在家,偷懶脫空……”乞巧垂下頭,眼底又蓄起了淚。“沒想到這一睡就睡過了時辰,一睜眼就是午時了。立夏姐姐跟在少夫人身邊,屋裏就只有上元姐姐能頂事兒,我就趕忙進了堂屋,心想著我得幫著傳飯、拾掇屋子,免得事兒都推給別人,倒在姐妹們中落了埋怨。”

“上元姐姐和我打了個照面就出了屋去東翼了,想著少夫人似乎還沒回來,時辰也差不多了,我就提了一壺熱水,想預備在西三間裏,等少夫人回來了立刻就可以洗手洗臉……一路進屋,冷落無人。我遇到玉芬從小廚房裏出來,手裏還拿了個橘子在剝,見到我就笑嘻嘻地道,‘誰讓你來打水的?’我就納悶,說‘是我自己來的’。”

“玉芬說‘好姐姐,沒想到你是個有膽量的。我倒恨不得能和你一樣。’就自己回了屋子,我聽著這話不對味,但也沒有細想,就提著水進了西三間,推門進去的時候……世子爺剛好沖完身子出來,正要擦身。”

七娘子倒是松了一口氣。

如若事情和乞巧說得一樣,那就完全只是個誤會了。許鳳佳自己在西五間也有凈房,很少在西三間洗澡,他又不要人侍候,乞巧一腔殷勤反而弄巧成拙,頂多是個不幸的巧合。

乞巧咬了咬唇,卻也沒有往下說,而是拿眼睛去看立夏。七娘子見她這副做作,心裏的虛火一下又騰了起來。

不對。

以乞巧的性子,就算再輕狂,也不至於一見到男主人的身體就紅著臉狂奔出來。說到底,已婚男屋裏的丫鬟,哪一個不是見慣男性身體?再說又只是個誤會,她那麽慌張做什麽?

她就把詢問的眼光投向了立夏。

立夏面色沉肅,雙手按了按乞巧的肩頭,低聲道,“你說了,以少夫人的明察秋毫,也不會冤枉你的!”

乞巧臉色數變,終於哇地一聲大哭起來,跪在地上給七娘子磕了幾個響頭,額頭上鼓起了老大的血泡,才抱著七娘子膝蓋,泣不成聲地敘述,“我當時嚇得一壺水都要脫手,還是世子爺眼明手快,一下握住了壺把,才免得熱水濺出來……世子爺來得急,也沒有穿衣服,就直接把手壓在了我的手上。我嚇得動不得了,世子爺就問我‘怎麽這麽不小心?’,一邊將水壺放到架子上,又、又捏了捏奴婢的臉,說、說,‘沒想到你主子是看中了你做通房,我還當玉芬、玉芳兩個才是預備開臉的——不過眼下沒你的事啦,你出去吧,還沒到收用你的時候’……我一下就不知道說什麽好,世子爺就有些不耐煩,說,‘還不出去?’,乞巧就慌了……一下……一下……姑娘!姑娘!乞巧自知粗笨,是從來沒有攀龍附鳳的心思的,請姑娘務必明察,乞巧冤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