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3無招

十一月三日,七娘子特地起了個大早,去給太夫人、許夫人請安。

九哥娶親,她這個做姐姐的肯定要到場。一大早起來,七娘子就換了一身新衣,又穿戴了金銀頭面,頂著一頭死沉的金銀器進了樂山居向太夫人報備。

“哦,今兒個是你弟弟大喜。”太夫人也似乎很有興致,“該去,該去。”

就眯著眼上下地打量了七娘子幾眼,沖五少夫人笑,“你看,這六孫媳打扮起來,不輸給一般人家的嫡女!”

雖然七娘子到得早,但等請過安坐下來說了幾句閑話,人也都到齊了。

太夫人的這句話,就叫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七娘子身上。

七娘子卻是神色自若。

在太夫人身邊伺候的這些天裏,這樣不陰不陽的話,她聽得多了。

“其實小七也不大會打扮自己,就是這點搭配,還是寧嬪教的。”她就微微一笑,略略露出了對六娘子的思念。

屋內頓時就沉悶下來。

四少夫人眼珠子一轉,瞟了大少夫人一眼,在鼻子裏輕輕一哼,就笑著問七娘子,“六弟妹,進京這麽久,怎麽沒有進宮見一見寧嬪?”

太夫人眼底頓時就露出了微微的笑意。

若是擱在往常,七娘子也許就回幾句不鹹不淡的話算數。

但或許是心底有事,她對這些綿裏藏針的對話,格外有些倦怠。

就算許鳳佳不在,就算二人沒有圓房,她依然是許家的世子夫人,肯陪幾個妯娌玩文字遊戲,不過是因為她有閑心紆尊降貴。沒心思的時候,最好是別來挑釁。

許家人顯然應該學好這一課。

“自從來了京城,身上就沒有斷過孝。”她答得神色自若,“沒出嫁時候,娘身上服的是齊衰孝,後來又是五姐的事……怎麽都不適合進宮請安。再說,皇後娘娘身上也戴了齊衰喪,娘娘仁孝,雖然出嫁的女兒,一年齊衰也就罷了,可聽說孫家沒有除服之前,猶自時常含悲……”

她不等四少夫人接口,就舉手拭淚,“唉,說來也是,這些年老一輩逐漸凋零,先帝、外祖父、孫家的老侯爺都是前後腳走的,真是時光如水匆匆過!眼看著,就要更新換代了。”

太夫人的神色一下就難看起來。

在老人跟前,是最忌諱說別人家的喪事的,尤其是把更新換代的字眼掛在嘴邊,怎麽不犯忌諱?

偏偏七娘子神色自若,好像一點都不知道自己的每句話,都在戳太夫人的心窩子。

就連五少夫人,面上也顯出了不自然。

太夫人畢竟已經很老了,曾孫眼看著都開蒙幾年了……

七娘子卻還不放過太夫人。

“五嫂今兒要和小七一道過學士府麽?”她又笑著換了話題,問五少夫人。

五少夫人怔了怔,看了看太夫人,才搖頭笑,“不敢和六弟媳一道,我自己坐車過去,到了楊家再相會吧。”

這是在赤/裸/裸地諷刺七娘子盛氣淩人,讓人不願和她相處了。

七娘子於是覺得所有人的目光又都聚集到了她身上。

她不禁暗自失笑。

每次到樂山居請安,都要免費給許家人演一場戲。

“那敢情好。”她一臉的笑,“畢竟小七初來乍到,對咱們家的人情來往,也不清楚。五嫂可要為我紹介紹介,免得將來接過家務,在應酬上反倒露怯了。”

這還是七娘子第一次明確表示,六房有接過家務的意思。

五少夫人頓時就沒了下文,只是微微地笑著,將眼神投向了太夫人。

雖說她掩飾得好,但到底,還是沒有躲過七娘子的眼睛。

五少夫人一聽到家務兩個字,嘴角就是微微地一抽,看著卻並不慌亂,反而有一種期待已久的事,終於發生的釋然。

但她望向太夫人的動作又太明顯了……

她不禁有些不解:這個五少夫人,真是難以捉摸。

一個多月相處下來,兩個妯娌的性子,她都已經摸得七七八八了。

大少夫人對外對內,似乎都是個悶葫蘆,除了門面上的事敷衍得好,一出了小萃錦,幾乎和所有妯娌都沒有往來,成天只在至善堂內消磨時光,家裏的事是一問三不知。就連她膝下的四個孫輩,平時也很少進小萃錦玩耍,雖然住在許家,但獨來獨往自成一派,明哲保身的意思相當明顯。至善堂裏的事,素來也很少傳揚到外頭去。

四少夫人就不一樣了,四少爺不在家,她成日裏不是在倪太夫人身邊奉承,就是去許夫人那裏侍疾,時不時回個娘家,出門進香……是個典型的京城少婦,社交活動並不少。雖然在太夫人跟前殷勤得很,但待許夫人也說不出話來。對自己不冷不熱,有時候給個釘子,興致來了,也會找自己說說話。那股子名門嫡女的驕縱傲慢,和五娘子是如出一轍,只是較五娘子更多了三分城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