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章

路途五日,已達瑯中。

江南水鄉,風景如畫。空氣中仿佛都彌漫著濕潤的氣息,雖是冬日卻絲毫不覺寒冷。然數日勞頓,我已然讓馬背顛得神色萎靡,難得曲徵和宋澗山都是一副神清氣爽的模樣,兩人在前面騎馬並肩談笑,各有千秋風流無限,不知引了多少路人側目回眸,我垂著頭軟在馬背上,看起來極像個跟班的小廝。

不知在鎮中走了多久,終於停了下來。我擡起頭,眼前的銅門極為古色古香,匾額是隸書的“聽琴苑”三個大字。曲徵推開門,我抻長了脖子,一股古樸典雅的氣息霎時迎面而來。

“公子。”一個老人對著曲徵彎了彎腰,仿佛一點也不訝異他忽然回來。他手上抱著一張琴,似是剛剛制好,又向宋澗山點頭道:“宋公子。”

宋澗山亦回了禮,神色對這老者十分敬重。我覺著他大約不會知道我是誰,便背過身去解馬身上的東西,只聽身後腳步緩緩,那老者道:“我是這聽琴苑的管家斷弦翁,粗活便讓我孫兒音無來就好,少夫人不必親自勞累。”

我一怔,趕緊轉過了身來,有些緊張的對他回了禮。不知何時有個少年站在我身畔,沉默寡言一聲不吭,直接過來解我馬上的東西,夾在腋下便離開了。我瞧著他這副身形有些熟悉,一時卻想不起在哪裏見過。

曲徵淡淡一笑:“可都準備好了麽?”

“回公子的話,都已經備妥,其它行當只等少夫人親自挑選。”斷弦翁恭謹的道:“老朽還有新琴要送去六號鋪子,公子若有事可差喚音無。”

他說罷,與我和宋澗山指明住處,曲徵便先行回房整頓。整座別苑極為安靜,仿佛連個做活的婢女都沒有,我撓撓頭,面上十分困惑,宋澗山卻似到了自己家中很是自在,與我挑了挑眉道:“你別看這宅院大,其實只住了阿徵一個人,所以只有那祖孫倆在打理。”

“這個老人家?”我腦子裏浮現出他洗衣做飯掃地擦灰等情狀,不由得刮目相看:“瞧不出他這般賢惠……”

“……那些都是雇了外包工來做的。”宋澗山撫額:“你可知這斷弦甕是誰?能讓他甘心屈尊在此管個院子,怕是只有阿徵有這個能耐了。”

這祖孫二人步履平常,呼吸吐納之間亦沒甚特別之處,我又撓了撓頭懶得再去想,然因那一聲“少夫人”,心中已對這斷弦甕生出了大大的好感,看這院子亦有許多親近之意,大約……這便是我後半生的家了。

我樂得一掃疲憊,小跑著便奔去後院,瞧見一處敞開的臥房,我的包裹都已放在桌上,登時滿心歡喜,撲進床鋪間各種翻滾。

沐浴後睡了一覺,再醒來時已是傍晚。

音無已叫酒樓送來一桌好菜,我們三人都歇息過了,這時便聚在一起用膳。曲徵淡淡道:“婚期定在後日,你覺著好麽?”

我臉上一紅,不自覺擰了衣角:“這,這麽快麽……”

“若百萬覺得不妥,”他盈盈一笑:“還可以再等——”

“不用了就後天罷!”我立時斬釘截鐵道。

……

宋澗山噴了口米飯。

“婚約上本是說,待歸瑯中立時完婚昭告天下。”曲徵緩緩道:“本應廣邀武林同道,但眼下亦是烏大俠的喪典,只怕……”

我連忙擺手:“不用了,現在這樣……我就覺著很好。”

雖是沒有資格為烏玨戴孝,但我亦不願各派為了曲徵與我的大婚而失約於喪典,且那些亂七八糟的江湖人士來了,只怕這婚禮還不知出甚麽岔子。我想到此處,忽然憶起蘇灼灼和俞兮來,倒不知她二人現下是如何了……

“放心。”宋澗山喝了一大碗酒:“有我在,定叫你們洞房熱熱鬧鬧,不如來十根虎鞭大補一番……”

“留著自己吃罷!”我兇巴巴的道,曲徵淡淡笑了笑:“不知百萬喜歡甚麽首飾,斷弦翁叫鎮裏的店鋪每樣都送了些,晚間一起去挑挑罷。”

……

一個數月前最好的首飾便是銅珠花的人忽然便可以各種環佩隨意挑選還不用看價錢這種感覺……只能說人世間的大起大落實在是忒刺激了。

瑯中夜色如水,江邊燈火通明。

我絲毫不覺著冷,像只燕子般快活的在街上蹦跶,曲徵跟在後面負著雙手,一步一步很是閑適。

宋澗山這貨本欲毫無眼力價的跟來,但聽說斷弦甕去采購婚宴美酒,又誠摯的表示自己是酒中大仙猴急的追去了。其實鎮上的首飾鋪子本可將東西送來聽琴苑讓我在屋中挑選,但在家買東西,怎有上街自己淘來的成就感,且身後跟著一只超大移動錢袋這種事情……真是怎麽想怎麽開心嗷!

我樂顛顛的鉆進首飾鋪子,看哪個都覺著不錯,但又定不下心便要這個,是以走馬觀花般連看了幾家,曲徵悠然道:“百萬若都喜歡,全讓他們送到聽琴苑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