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章

當晚我被這比艷本還要離奇曲折倫理無常的情節震懾了,走出酒樓之時還渾渾噩噩,一不小心便撞了一個人。

此人一副紈絝模樣,看似也是喝多了,剛剛夥同狐朋狗友禍害了一個瓷器攤子,這會見了我,撩起袖子便意欲輕薄:“呦,小妹子不長眼,專往相公身上撞——”

他的手還未碰到我的衣角,便被宋澗山一根手指點了開:“哪來的醉鬼,饑不擇食也要看對象。”

……

動作是見義勇為的,言語亦是正義不屈的,只是為甚我覺著這麽不是滋味兒。

然我此時沒心情理他,宋澗山亦是不願多事,我二人速速走了幾步,只見那個被砸了攤子的老大爺坐在地上,兩眼濁淚撿著碎片,場面實在可憐。偏偏那幾個紈絝子弟還不長眼的追了上來,掄起拳頭作勢便要打架。

我默默的瞧了一眼那幾人的胳臂,大約還沒宋澗山的手腕粗。

……

於是數聲慘叫過後,我暈乎乎的走到近處去,從那幾人懷中搜出了七八錠銀子交予了老大爺,亦沒查總共多少,反正慷他人之慨一點不心疼,大約夠買數十車這樣的瓷器了。

老大爺千恩萬謝,執意撿了件東西送我,我推拒不過只好收下來,趁人群未聚集圍觀之前趕緊跑路。

路上我細細瞧了,那是一對端坐一起的瓷人,均著了大紅喜服,顏色上得很是粗糙,只有半個手掌大小,大約不值幾個錢,但歡喜的神色卻惟妙惟肖。宋澗山瞧了一眼,哼道:“為甚揍人的是我,得好處的卻是你?忒不公平。”

“你要那送你啊。”我向他懷中塞去。

“說說你也當真。”宋澗山躲開了,微微一笑:“你可知這對瓷人是甚涵義?此種東西……只能送意中人的。”

他笑容中隱隱有一絲悲傷的意味。我心中緊了緊,再擡眼時卻已看不到憂愁,只見到那個瀟灑不羈的宋澗山。種種慘痛的記憶沒有讓這個孤苦的男子墮去,他不是沒有恨,只是他有胸懷容忍。他默默的保護了風雲莊,堵上一世的聲名與尊嚴,去守護那個傾心愛慕她的女子,就算她是仇人的女兒,就算她一心要殺了自己,仍然凜然不懼。唯這樣的男子,當得起俠之一字。

心中陡生敬重之情,我終於明白為何曲徵與他性格截然相反,兩人卻做了知己。

“不是公的。”我輕道:“能認識你……能與你做朋友,我覺著很榮幸。”

宋澗山一怔,隨即莞爾一笑:“能認識百萬你,我的肚子也很榮幸。”

……

好吧跟他正經就是個錯誤。

於是夜黑天高,我酒醒大半,就此躡手躡腳翻墻摸進夥房大院,通鋪的姑娘們都已睡下,花姐見我回來,微微眨了下眼睛,我對她笑了笑,腦袋沾了枕頭,只覺渾身乏力,不多時便沉沉睡去。

這一晚夢得可算精彩紛呈,一會是宋澗山的亡妻叫著我死得好慘啊,一會又是曲徵淡淡一笑說那火其實是他放的,最後蘇灼灼從天而降大聲嚷嚷著你和宋澗山是一夥的,身後還跟著俞兮和俞琛等等一眾人,嚇得我連滾帶爬的跑還不巧摔了個狗啃屎,一擡眼便是一柄血紅如彎月的刀,腥氣隨即撲鼻而來。

我霎時便將那血月刀一腳踢開,嘴裏叫了一聲“滾你娘親的罷”,然後覺著身上一涼,睜眼默了半晌,這才發覺我踢開的是自己的被子,而旁邊一人輕笑一聲扭過頭去,白衣曳地眉目如畫,正是曲徵。

……

老子衣衫不整啊你怎麽說進來就進來不會敲門的咩!

我大窘,趕緊拽了被子裹住身體,曲徵別過頭只作甚麽都沒看見。尷尬之余,我正想尋個話頭,又恍然想起這是通鋪,本來就是沒有門的。

“頭可還痛麽。”曲徵背對著我道:“這是解酒湯,趁熱喝了罷。”

我這才瞥見他身旁放著的小碗,心中不由一虛,撓頭道:“咳……你都知道了。”

不對啊,我心虛個甚,我又沒做對不起他的事,且就算做了甚反正他也不在乎。想到此處我大方的道了聲多謝,捧起湯碗便喝,卻不想這藥大約是剛出爐,燙得我直咋舌。

“自然都聽花姐說了,”曲徵淡道:“俞兮未死,只稱自己發了急病,清早便提前趕回了俞家。”

“算她命大。”我嘟囔了一句,此事之後,俞兮定然對我更加防範,甚至指派其他人來暗害我,看來我要加倍小心才是。

“她活著倒非樁壞事,若俞二小姐在崇陽出事,俞望川定不肯善罷甘休。”曲徵淡淡道:“只是百萬你今後不可獨自出去了,任我安插在你身畔的人再多,也只防得住一時。至少在瞿門,她還不敢亂來。”

我一聽不能再出門,不由得十分失望,但亦知他是為了我好,便扁了嘴不說話,仰脖喝光了那醒酒湯,隨即將碗擱在一邊,緊了緊身上的褻衣,然瞧著曲徵沒有出去的意思,我默了半晌反應過來,他大清早來此,大約不只是為了給我送湯和俞兮之事這般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