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瞿簡

不過半日的功夫,馬車已進了城鎮,剛剛過了守備便有瞿門弟子迎上前來,看樣子這幾人已經搜查好多天了,憔悴面相間終於浮出一絲喜氣。幾人對曲徵極為禮敬,至於我便被直接無視了。然當時我腹中饑餓,只從馬車縫隙處深情的瞧著外面的小商販,亦不在乎這幾人理不理我。

一個弟子去傳了消息,還未近瞿門府邸,便見大路兩旁已然肅清。晉安顏早已下馬,我與曲徵出了馬車,霎時便有鼎沸的人聲從前面壓過來,無非便是“曲師弟你回來了”“有沒有受傷,可教師父擔心”“回來便好回來便好”“我早說曲師弟定然無事”“蘇師妹一雙眼都哭腫了”等等等等……

這貨在同門中人緣居然這般好,曲徵彎起嘴角,一一禮貌回應,難為這麽多人,他居然能把每個師兄的姓都記住,真真難得。晉安顏作為外客走在前面,受到了應有的禮遇。我做賊般跟在曲徵身後,沒人理我倒也自在。

不過數十步便到了大門處,匾額上蒼勁的“瞿門”二字,大氣又莊嚴。有弟子將門緩緩旋開,門廳正中一人負手而立,大約近六十年紀,一身儒衫襯得他身形頎長,灰發盡數挽起,下顎續著三寸美須,眉目淡漠不怒自威,若年輕個二十歲,定是一等一的美男子。

那人揚起眉來,曲徵斂了神情,微微躬身,沉聲道:“師父。”

……

我未曾想這般快就見到瞿簡,心中大大一跳,便藏在曲徵身後學著他的樣子躬了身,一面期待瞿簡老眼昏花沒看見我,然……瞧他這矍鑠的神色,大約是不可能的。

半晌無聲,我忍不住偷偷擡眼瞄去,正撞見瞿簡盯著我的目光,三分打量七分冷淡,登時渾身一個激靈,繼續將眼睛種在地上。

“跟我進來。”他淡淡道。

旁邊的眾弟子方才還七嘴八舌,這會全沒了動靜,可見瞿門管教弟子之嚴。我在一片默然中隨著曲徵走進大門,隱隱覺得以後日子大約不會好過。

瞿門弟子眾多,院落也是九曲十八彎,我跟在曲徵身後走了良久,只覺肚子愈發的餓,心中忍不住怨念:就不能先吃口飯再嘮麽……

終於走到最裏面的廂房,陳列擺設都很是雅致,頗有出塵之感。很快有弟子上了茶水,隨即帶上了門,便剩我三人站在房內,亦沒人請我坐下。我尷尬的立在一旁,努力把自己當做擺設中的一件,就差屏住呼吸了。

曲徵淡淡看了我一眼,微微示意道:“百萬,坐罷。”

我霎時便感動了:關鍵時刻知道向著未來娘子,果真沒有白稀罕你!

然我屁股還沒湊近紅木雕花椅,瞿簡便轉過身來,一雙眼直接的在我上三路下三路掃了個遍,嚇得我便沒敢坐下去。

“灼兒已將璞元真經一事稟報於我。”他沉聲道,話雖是與曲徵說的,然眸光仍是落在我身上,頓了頓才旋開,冷道:“你要胡鬧到幾時?”

瞿簡本就面色肅然,加上這般問罪的語氣,我只覺得脊背發寒。難得曲徵竟然淡淡笑了,低聲緩道:“師父是指哪樁事情胡鬧?”

“你心中分明清楚,還來問我麽?”

“師父不言明,徒兒自然不解。

瞿簡面色黑了幾分,目光卻又向我刺來。我登時作出一副“甚麽都沒聽見”的情狀,這老頭兒貌似瞅我不順眼,自家弟子頂嘴,看我作甚,又不是我教的……

“收到飛鏢傳書知情不報,擅自與師妹喬裝出鎮,還自己訂下了婚約,”瞿簡冷哼一聲:“你果真……是見為師偏愛於你,便愈來愈放肆了麽。”

如此說來,曲徵與蘇灼灼追查我一事,倒是與我當初猜想的情形一致……我眼珠轉了轉,繼續面無表情的裝作屋中擺件。

“弟子不敢。”曲徵似乎沒瞧見瞿簡風雨欲來的神情,慢條斯理道:“我知師父心系璞元真經,便與師妹暗中追查了,至於訂下婚約……”

我忍不住向他瞧去,曲徵亦望了我一眼,眸中似有深意:“金氏鏢局所保的真經是假,實為有人暗中陷害,意欲攪起武林紛爭。我與百萬姑娘訂婚,只緣於弟子許過她一個意願,無關真經與其它。”

他竟對瞿簡全盤托出了。我撓撓頭,只覺話到此處,自己應該表個態,便嘿嘿一笑對著眼前人行了個大禮:“……百萬見過師父。”

“意願?”瞿簡蹙眉,便似沒聽見我說話,只是沉了臉瞧著曲徵。我登時尷尬了,比起知情不報與璞元假經,這老頭兒好像更不爽曲徵擅自與我訂下婚約一事。

“是,意願。”曲徵繼續道:“君子一諾千金,師父教誨,弟子絕不敢忘。”

瞿簡冷哼一聲轉過身,大約是被頂得無話可說了。我心下暗笑,跟曲狐狸耍嘴皮子,就算你是師父,那也要再操練幾年。